让灵魂自由飞翔的卡尔里海

　                            ——读鬼金小说《总有悲悯之人》

                                         赵爱玲

　　读鬼金的小说《总有悲悯之人》（《小说选刊》2014第2期）的时候，有深深地痛感和窒息，还有放逐与疯狂，肆无忌惮的释放与悲伤的压抑，但是我还是愿意使用这样轻松的标题，是的，轻松。“他”终于获得了轻松，那么“她”呢？那个怀了“他”的孩子的俞莉呢？是否因为“他”留给“她”的卡尔里海岛，从此带着“他”的灵魂自由飞翔？我愿意相信，尽管彼此伤痕累累，但是他们有纯粹而且充满激情的爱。对于我们每个人，正如加缪所言“重要的不是治愈，而是带着病痛活下去”。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某个小说编辑的博客里读到一段鬼金的话，他说我想虚构一个地方，就是我的卡尔里海，让我所有的小说都发生在这个地方，然后找到我个人的叙述方式和视角，写出那种有激情、有温度的小说，而不是那种伪温暖、伪幸福的小说。起码他们应该是有文学性的，而不仅仅是故事。还有，我一直觉得能否成为作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种在路上的感觉。写着并在路上，为自己的生存和内心的生活达到一个平衡，这才是最重要的。

　　鬼金在他的小说里实践了他话。读过几篇他的小说，比如《屋顶的男人》《卡尔里海的女人》等。有点痛却如丝丝清风抚慰，温暖直抵人的心灵，打动了人。比如在小说《总有悲悯之人》中，俞莉十几天没见到他，他回来后要和她一起吃饭，她回到诊所请了假过来，他却忽然说，对不起，不能陪她吃饭了。她很失落，在公园里看到一个老人把猫拴在一棵树上，自己锻炼去了，猫痛苦地嘶叫，她就悄悄把猫放掉了。那个好多年不和父亲联系，曾经迷醉于两个男人之间用性填充空虚的女人俞莉，却有着一颗如此悲悯的心灵。这对于小说的结尾有一种暗示和隐喻，是一个温暖的暗示吧。我个人愿意这样的理解。

　　小说的两个主人公，俞莉和他。都是倍受心灵创伤的人。鬼金在小说的题记里引用了加缪的《西西弗的神话》中的句子，我觉得这是这个小说的魂，“重要的不是治愈，而是带着病痛活下去”。俞莉小时候无意间发现了作为教师的父亲和自己的班主任老师的做爱场面。她害怕父母离婚，就一直痛苦地藏下了这个秘密。之后，母亲因为身患癌症跳水自杀而亡，俞莉恨父亲的不忠，和父亲的关系一直不好。她也不再相信爱了。在网上和三个男人几乎同时结婚，和其中的两个男人放纵做爱，甚至三人同时做爱。直到遇到第三个男人他，她删除了网上的男人，认真爱上了他。他在上大学时，是学校里文学社的骨干，在一次诗歌朗诵会上，喝醉了酒跟人打架，被抓到派出所，由于对警察不尊重自己反感，和警察打了架，最后被判刑三年。出狱以后，父亲病重，他接管了父亲的垃圾处理厂，在母亲的逼迫下和一个女孩结婚了，婚后一次车祸中，妻子成了植物人。他找过无数的女人，让她们在妻子隔壁的床上大叫，可是没用，妻子一次也没醒来。当俞莉真正爱上了他离不开他反复主动去找他，当她发现自己怀了他的孩子再次去找他时，他绝情地宣布和她分手，拉开那扇门，让她看到他成为植物人的妻子。他说，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我知道我爱上你了，所以我不能这样对你。我感觉到我的罪孽，我不能原谅自己，我不配你。你还小，我不能拖累你。我是一个轻度的抑郁症患者，还有点精神分裂。你走吧，你走吧，过你的正常人生活吧。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我也没什么给你，那个（用处理垃圾厂的钱购买的卡尔里海）岛我送给你了，到时候律师会找你的。你走吧。俞莉没回出租屋，她在卡尔里海岛屿昏沉沉睡了几天，朋友打电话告诉她，那个他生活的小区出事了，一个男人用枕头把他的妻子窒息而死，男人也自杀了。俞莉什么都明白了，她望着窗外的卡尔里海面，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海天连接的地方，一艘巨轮向着她的方向驶过来……从俞莉的泪水里我读到了悲悯、理解还有深情的爱，当然还有温暖和美好。重要的是我们要带着病痛活下去。活下去！我理解的就是这样，带着痛感的美好活下去。

    鬼金在一篇随笔里写道：那些所谓的美好和幸福更多是虚假的。是表象，而不是小说深处的东西。小说关心的是人内心那部分幽暗。那微小的邪恶。释放出这部分邪恶，生活才是美好的，幸福的。他和她释放出了邪恶和粗鲁，他们是真实可碰触的，他们呈现的是我们在现实里压抑遮盖的。比如写她想念他时那段赤裸的呼喊，还有深夜烧烤店前歌厅小姐喝多了离开桌子不远退下裙子撒尿，女人晃着回来撞到了他身上，说我可能喝多了，看谁都认识，好像每个男人都操我似的。当他冷漠地说分手时，她扑在他身上，打着他，咬着他，拽他的裤子，然后骑上去……来你爱我的，你爱我的，来操我……看似粗粝的描写却呈现了人性的本初。

　　鬼金这个小说结构处理的很巧妙。第一节就从俞莉被他分手开始，那个他一直隐匿在故事的背面，是模糊的神秘的。第二节接着继续被分手后的痛苦。第三节和第四节用回忆的方式，叙述与他的开始。他在网上同时和三个男人结婚，而且恶作剧地约他们一起见面，第三个就是他。就在她去见他们的路上，临时接到表姐的电话说路过这个城市，表姐是记者，去西藏旅游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年轻的僧人，僧人爱上了表姐为她还了俗。她看过照片，表姐夫很帅，很安静。她怎么都要见一见，至于那三个网上的“丈夫”，让他们等着，考验下他们的耐心。很快前俩个“丈夫”急躁地问她怎么还不来。而他没打电话，她等着他的电话，这让她心里出现了一个黑暗的洞。前俩个丈夫发短信说改天见，就走了，还告诉她，他来了，很安静。这让她的心里一惊，几乎要化了。表姐的纯净，表姐夫的安静，让她看到了另外一种活着的存在方式。这个小插曲相当重要，让她有灵魂顿悟的意蕴。表姐送给她的有表姐夫淘宝店网址的名片背面有一句话，俞莉充满敬畏地念着：我们最重要的财产是心灵而非物质。如果我们的生命，在心灵层面是完整而健康的，那么其余的一切，就无足轻重了。这个与三个“丈夫”约会的插曲十分重要。它让俞莉在受到一次精神洗礼甚至是信仰皈依后去见他。一见钟情，她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她知道这次不是因为情欲。第五节到第七节写了他们之间精神的交往，读书谈论书籍谈论灵魂。她突然有一种想被他占有的欲望，但是他没有丝毫的表示。她很失落。她开始爱屋及乌地喜欢他喜欢的，比如书籍电影。她开始喜欢安静、喜欢素雅，喜欢黑色。她拨打他的手机却是关机。那段充满情欲的呻吟和呼喊是爱的直接告白。第八节俞莉等来了又是十几天没见的他，他终于说出了我爱你。她的心都呼啸了，身体发烧一样，两眼沁出泪水，她。她，刻、骨、铭、心。这几个字被鬼金故意使用了杜拉斯式的断裂，表达一种激情的深刻的从未有过的爱情体验。是灵魂的颤抖，是爱情的绽放。是无比巨大的喜悦。第九节他带她来到属于他的卡尔里海的岛屿水到渠成地完成了他们之间灵与肉的融合。是疯狂的激情。也是结束。过于深情的爱情总是那样藏着深深地悲情。不过，我还是感受到了那些被禁锢的灵魂在文字里自由飞翔的姿态。

    让灵魂自由飞翔的卡尔里海，那是每个人心里的瓦尔登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