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静静的酸枣树(之一)
——写给小白
“这种野生的植物,用尖利的刺芒维护着生存的权力,深埋的根茎,穿越厚厚的黄土,吸取有限的水份,在人们不断的砍伐下顽强地蕴育新生的嫩芽,伸展弱小的枝叶,在孤寂的荒垣,在漫漫黄沙间,静静挺立。”
——摘自小白散文《酸枣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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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笔名零凌)是我的四妹,她和三妹是双胞胎,因为出生一段时间还没有名字,姥姥根据她们的肤色随口说:“小三黑点就叫小黑,小四就叫小白!”
母亲的奶水严重不足,勉强只够一个婴孩压饥,无奈之下,母亲用米粉、藕粉、土豆粉喂养她们,小黑逮住勺子就咕嘟咕嘟地喝,可是小白即便是饿得哇哇哭,也是非母乳不吃。出生三个月小黑被老奶奶抱去抚育,小白则独自享用了母亲的乳汁。用母亲的话说,小白体质弱,比小黑娇气。小白三天两头感冒发烧,夏天热了她出痱子,稍微凉了她出风疙瘩,母亲背着她到处求医问药。有户人家想抱养她们之中的一个,母亲说,还是抱小黑吧,小白娇弱,我不放心。被抱的当日,母亲反悔,小黑小白有幸未被拆散。
长大了的小白,白皙柔弱。但是她有很强的动手能力。很小的时候,她就会自己梳小辫子,洗衣服……她喜欢花草鸟兽,喜欢做各种小实验。那时候,我又有了两个妹妹。大人忙于庄稼活计,我们就像田野的小草,顺着天气自然生长。父母也从不过问我们的学习,吃过饭,该上学的上学该玩的玩。
我比小白大四岁,是大姐。小时候,我和她之间好象前世有仇恨似的,动不动我就找她的茬,向她挑衅。她自然不是我的对手,每次她都哀求我:“姐姐,你的童话已经被我撕没了,你打我骂我也没用啊……”也怪自己不懂事,一听她这样说,我就越发生气,揪着她打,她却不还手……事情是这样的,我花费半年时间写的长篇童话故事《猴子和兔子的故事》(七、八万字),放在箱底珍藏,有一天,我无意之中发现我的书稿被她裁剪成小本子使用了,当我发疯般地夺过来时,已经只剩下残缺的几页了。从此,我看见她就像见了敌人。现在想来,当时我真的很傻,小白,对不起,是姐姐没肚量。
小学毕业的暑假,小白和一帮辍学的女孩子溺在一起,一整天不回家。几乎每天都要爷爷、妈妈到处找才回来。上了初中,因为学不进英语,她开始逃学。家人发现的时候,她已经逃学多日。爷爷反复送她去了三次学校,每次都是爷爷还没回家,她早已经溜回了家。无奈之下,家人默许了她辍学。那时候,她十三岁。家人为了让她重新返回学校,就故意让她跟着大人整天在土地里忙活,故意把重活累活给她。只要她主动喊累,家人就会有借口让她去学校。正值掰玉米的时节,她背着篓筐在玉米地里一个一个地使劲掰,因为不懂得用力,掰不动她就用牙齿咬……交错的玉米叶子划向白嫩的她,脸上胳膊上到处都是细长的划痕,一出汗就生疼……爷爷见她疼得咧嘴,就问她:小白,不去上学,那你一辈子就是做庄稼了,你受不了就回学校去。小白坚决地说,不悔,我高兴做庄稼。爷爷再问:以后你姐姐妹妹们出息了,你不眼热不后悔?小白说,不悔!
上世纪80年代中期,农村家家户户几乎都养着猪、牛,除了农活,小白每天都和伙伴们到几里外的河滩割草。篓筐塞得铁实,然后用高草竖插在篓筐顶部周围,中间再塞满草,这样一筐草就相等于他人的一筐半草。回家的时候,小白总是歇歇走走,一个人起不来,总要伙伴们帮忙抬箩筐。伙伴们都笑她,傻呀,塞那么实,背起来累,塞虚些,轻松。小白抹把汗说,我家两头牛,吃草多!那天,我放星期回来的路上正好碰见了她。她正坐在石头上歇息,我赶忙下车,努力要把篓筐放在自行车后座。可是草筐像有千斤重,任凭我怎么搬它也纹丝不动。小白笑笑,伸出双手说,姐,还是我来。我说,一起来!就在那一刻,她的一双手深深地刺痛了我的目光,那是怎样的一双手啊!粗粗的关节,指甲和手指被草汁染成墨绿色,手指上是一道道的割痕,结痂的疤痕……小白曾经是我们家生来就最娇弱白嫩的女孩子啊……
就是这双粗糙的手,在烈日酷暑之下,在漫漫黄沙中,在泥土杂草里,在锅台灶间,用平淡的心境,以小学文化,痴迷于文字,写着诗歌和散文,孤独歌吟……
未完待续《静静的酸枣树之二》
2008-5-29-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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