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书生

二伏的最后一日，夜。

墙上的那盏黑禢色的壁灯，发着昏黄的光。这夜，罕见地没有风。墙的白，刷过乳胶漆的白，在这夜的沉静与灯的昏黄里，已然瞧不出原本的颜色。

白日里的烈焰，总算过去了。我以一道防盗门的厚度，加之层层的帏幔，抵挡。躲在它们的后面，置于一片阴暗，任机器吹出的凉风尽情地弥漫。我在这凉而阴暗的角落里，能屈能伸地活着，尽可能地想着法子消磨时光。

没有你的日子，好寂寞。我也不记得曾经的相会，具体是在哪一天，你我都穿了怎样鲜艳的衣裳，以及期盼以久的面容上的表情。兴许我们不再相见，唯有靠着仅存的想念与斑驳的记忆，来获得活着的养分。

活着的日子不可怕，可怕的是再也没有你。世界居然那么空洞，唯有我的肉身在由不得自己的时光里丰腴，继而衰老。我似乎想见了未来，极为地真切，我在一片无助的衰老里，最终告别这个爱恨交织的世界，兴许眼角会挂着一滴泪水。

我觉得自己就是一块肉，别无生趣地活着。我的活着，扪心自问，更像是为了那一丝丝的想念。有人说，活着就是责任，我也那么想，可这心底里，却未必一定是那个样子。曾经的都已过去，我早就不打搅你了，原本以为时间一定是个好东西，可以无休止地淡忘，过去的一切。然而事实，却并非这么。

我不得不一次次地质疑，这活着的意义。莫非人人都得去成为行尸走肉？可是我，却只想有血有肉地活着，至少还有那丝丝地想念，方觉得不失为活着。可是想念又有什么用呢？时过境迁，今非昔比。

于是，我禁不住，一支支地抽烟。我也去见其他的姑娘与女人，推杯换盏，故作热闹。可是，一切都是过眼云烟，除了短暂的喧嚣，谁也不曾在对方的心里留下划痕。要说划痕，若是没有伤害就已经是很好的了，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

人毕竟都是张牙舞爪的动物。我是，你是，他们也是。只要不互相伤害，就已经是很好的和平。可是，我想不出，我何尝伤害过你，你又何尝伤害过我呢！兴许正因为没有伤害，彼此才那么和平，无论当初的来，与后来的去。

谁也没有料到，时间之海并没有给你我超出平常的幸运。我们终究分别，不需要说明，不需要筹谋，说再见就再也不见。兴许我们，就连再见都不曾说过，就自此相见无期。

我还记得，曾经说见，是怎么都要见的。至少于我而言，可以想方设法千方百计，越过重重的障碍。我甚至非常地自得，以为自己好了不起。可是呢，那又能如何？我能留住你，还是你终不弃我？原来感情这般事，对谁来说，都是越想越糊涂。

无风的夜晚，大抵是起汗了。黄昏时才洗过澡，这时候居然感到了身上的油腻。我发誓是洗干净了的，可这罕见的无风，只让寂寞更寂寞。我忽然有些昏昏然，又有些想去睡了，可是这又怎么不是一场幻觉？

我在幻觉里活过了一秋又一春。我所想象的美好，未必就真的来到。可若连想象的美好都没有，那我又如何去活。幸好还有时间，它可以让我慢慢地变老，直到最后。我忽然觉得该感激它了，终归教我的这场想念，总有一天会画上句号。

壁灯下方的那幅画，是朋友做的。当初拿来贴到墙上，有些短。可是我不觉得这是个问题，并且随遇而安地以为点缀。没有你的日子，好寂寞。我终以为这世界没有再重要的事情了，除非就连生计也断去。

经过连番的暴晒，这画也开始抽皱了，我也懒得去理会。甚至我都懒得去理会身边这个无比庞杂的世界。我只想清清静静地活着，即便那一丝丝的想念渐自爬上心头，我也觉得蛮幸福，觉得这一辈子没有白活。

可是这一切，你知道吗？我都禁不住要给你写公开信了，就只怕你不方便，或者给你带去无端的烦恼。我可不想去做，仅止一己之欢的事情，至少对于你。虽然没无什么规则，禁止我这么做。

似乎眼皮已经有些打架了，我似乎是又想去了。除了应付生计，我几乎在这个世界里，想睡就睡，无论白天与黑夜。虽是如此，也依是摆脱不了失眠。我的失眠，一般是早醒。时不时的，午夜刚过，我就醒了，就再也睡不着。若是运气好，次日依是在家休息，那便大可以不深不浅地去睡个下午觉，似乎是犒劳。

我不知道这世界会是怎样的持续与变化，但无论怎样的持续与变化，我都将在寂寞爬行的日子里，禁不住想你。只不过，不去扰你罢了。若扰你，那就不是我了。我想，这些你都是知道的，故而才那么大大方方，不以为然，心宽得可以。

脚边桌下的蚊香大抵就要燃完了，桌上香炉里的盘香也大抵就要燃完了。我知道，夜已深。我知道，人生还长远，世界依然广阔。于是乎，这没有你的日子，也就遥遥无期。

我在无尽空洞的世界里，寂寞并且活着。至于它要去变成什么样子，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