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书生

这春暖，是一日胜过一日。我在医院，已住了整整十天。于是，趁这周末的午后，揣上镇痛药，便逃到街对面一家宾馆二楼的山浩茶楼里来了，无事一般。

雅座，依然临窗的才是好。紫里透红的亚麻沙发，只需轻轻地坐进去，便起不来。舒适，或许曾经极为熟悉的舒适，远离病床上的疼痛的巨大落差的舒适，包围了我。即便什么都不想，也是一种幸福。

可是，谁又能什么都不想呢？即便是傻子，恐怕也难做到，说不定那脑袋瓜子里更为奇异，更为活跃的吧。我总在想，这春暖花开的季节，无比美好，虽然它未必会让我看见什么，也未必我就真的没有看见什么。我看见，自己的，别人的，心花开了。

心花开了，这世界原本的尘埃、雾霾、苦痛便清白如洗。干净、纯洁、祥和，一种低处的温暖，径直弥漫，散发它浅浅淡淡的光辉，直至笼罩这世界。

我似乎已经如常，如常地遐坐茶楼的一隅。可是，淡蓝色的腕带上，清楚地写着我的姓名、年龄和床号，这无一不告诉我，我是一个病人，只是医院里的一个短暂的逃兵。偷得浮生半日闲，我还得回去，回到那些层出不穷、衣衫不整与满脸无辜的病人里去，医生一问就老老实实地招供，护士一来就拘拘谨谨，你要怎么样都行。

我在一场假象里闹不清真假，吞吐着一个人的幻觉。桃花开了，油菜花开了，樱花开了，你们不去看么？我在网上问。一部手机，竟默默而无悔地陪伴了我这一程的所有岁月，冗长与沉重，痛楚与愈合，百般纠结。我一度徒劳地挣扎，想象的坚强，渴望的康复。可是，我却做不了那样的逃兵，只要短暂的一席麻木，就已经很好了。我被肉体紧紧地攥在手里，体验与承受着它所赋予我的一切感知。

或许我会为了一道蓦然闪现的恬静的眼神，一双乍来而清秀的眉睫，而无比欣喜，简直就要一下子跳起来似的。或许我会在楼头的浅驻，望着夜灯的迷蒙与交错，阳光的灿然与亲和，冷或不太冷而又唿唿扑入的风，出神。就像一个混混耗耗坐牢的人，接受着圣洁的上天的洗礼。

有时，谈三毛与荷西，谈街舞大妈，谈病友的来与去。似乎，一切离去的都好了，是真的好了；一切初来的，都会好起来的，只需要忍忍，只需要时间火速地过去，就好了，永不再来。我还瞧见，那些爱情们，在生命的低处，依依偎偎，如胶似漆，总能教人心生暖意，祝福满满，不求回馈。

原来，心花开了，世界便清朗如洗。谁说尘埃里开不出圣洁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