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书生

回归乡土的心情，似乎很是急切。可是，我还得在这城市里守着父母，守着那份衣食父母般的薪水，即便退休，也还得十多年。

我总感觉，不适宜于城市，在它的喧嚣与浮华面前，我几乎是个隐形人，格格不入。人心总是匆忙，奔走，淡漠，千疮百孔，纷纷扬扬投入各种绳套，大旗展处，差不多谁都栓着牛鼻子，房奴、车奴、孩奴、学奴、股奴，遍地都是，你却听不见那哞哞的牛叫声。你只看见，光鲜，虚荣，粉饰，包装，望不见那些蔬菜的来处，水果的来处，牛奶的来处，面粉的来处。望不见，那些尽头本应该属于乡土的景象。

虽然我从乡土跻身城市，当初也是急切，甚至哭闹，一个幼童的梦想。我终于如梦以偿，历经各种人心的兵荒马乱、刀光剑影、聚合离分，我成长，我奋斗，我争取，咬着牙负着痛地投入一场场看不见的战场，可是，差不多四十年下来，我没有成为将军，没有成为商贾，没有成为一个有头有脸的人，我没有成为任何功利上的佼佼者，只是无尽疲累，心酸，孤单，沉静，越来越成为一个城市里的空壳，渐渐地了悟，宁禅，守心，在时光的无尽流淌中，思索，默默地修行。我不信仰任何宗教，可是又觉得任何一种观念都是一门宗教，我在各种信徒的人群里挤来挤去，我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潜隐者，以自己的方式浸泡生活，波澜不惊。

不少人，还没来得及缓下步来静下心来成为知音，我就已远去。其实他们都还没来得及认识我，品味我，洞察我的内心及其风景，我就已远去了。我总是这么，在别人觉得莫名其妙的境况下，默默地消失，直到连背影都想不起。故而，我是一个踽踽独行者，来不及去等待别人的懂得，因为我要走自己的路，我要寻找自己内心的归宿，以及对未来的灿烂与光辉，的仰慕与憧憬。

或许，我只属于文字，自己的文字里的那些世界。甚至我不无急切地想写啊写，一刻都不要停留，把我内心的那些风景以及各式各样的故事，都源源不断地写出来，发表或是出版，与更多的网友与读者，有意或是无意地谋面，甚至结缘。或许我更需要，也期望着更多的人，只是从文字中去读懂我，而忘却我在现实里的真身。像风一样，说来就来，说去就去，谁也不曾捕捉到半缕，真实存在的气息，更不消说味道了。

我的一切，欢喜或是悲伤，得到或是失去，了悟或是迷茫，都将在我漫漫的文字的世界里得以适当的展现，或者演绎，无论别人排斥，或是迷醉。是呵，那些爱得痛哭的故事，读得流泪的人，并且以为已经走近却并未走近的探寻者，猎头，机遇，或者名利，我都将错失，或者淡出一片视野。因为我实在的，需要回归乡土，并且急切。我没有耐心去等待，别人的欣赏，或者不欣赏，甚至想去做些什么。

去一处离城市不远的农场，买一幢民居，种菜养鸡，栽花植树，甚至去一处无碍的田间，搭座草庐。风里雨里，云里雾里，夜里昼里，阳光或是冰霜，绚丽或是萧瑟，都可以小酒一杯，慢慢地品啜，慢慢地昏睡，慢慢地于梦里梦外，品尝身边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风吹草动，或者林梢的啾啭。

我会为了一只雏鸭的长大而欣悦，一朵花蕾的妍放而欢喜，一次云开而爽朗，一洼水流的叮咚而沉醉。我会养猫狗，养猪羊，种茉莉，种紫藤，我会于房前屋后种下一大片桃林，竹林，柳林，槐林，我会让它们交叉，布成一座看似凌乱的迷魂阵，行走其间，便是芬芳，便是清香，便是怡然自得，与无尽葱茏。

我会仰望夜空的高远，及其月亮的光辉，想想那些相关的传说与故事，像儿时那么纯真，淳朴，与清澈。遥望那些山脉的起伏，及其柏杨的姿态，想想那些千古墨客所留下的诗话，湖里荡舟，采莲或是不采。我会亲近那些青草与野花，无论叫不叫得出名字，或者有些什么中药上的功效，都无关紧要的。我会认真地去品读《诗经》里的那篇《采薇》，想象《古文观止》里的那篇《桃花源记》，朋友的著作，自己的书信，甚至还会捡出一张小卡片，看看那位远方的朋友曾经的寄予，爱恨或是悲喜。

桃林自然是要盛放的，桃花的纷扬，和了梨花的洁白，苹果花的嫩黄，玫瑰的娇艳，郁金香的凝脂，熏衣草的浪漫，向日葵的温馨，鸡鸣犬吠的清脆，茫茫或是不茫茫，漫延或是不漫延，于林间或是花树下，池塘或是石堤的岸，置一小桌酒，或者铺一方纸笔，便可兴致昂然地享受这一世的清欢了。

我会在一张小床，或者草席，或者坡地上，小睡。做各种梦，泛各种遐想，思念那早就远去了或者尚未来到的佳人，期盼那曾经欢喜或者仍将欢喜的朋友，打招呼或是不打招呼地走来，然后远远地呼喊着我的名字，兴高采烈地握手，或者紧紧地生怕失去了地拥抱。我会牺牲一条池里养的鱼，或者不太会下蛋的鸡，长得奇形怪状的南瓜，白里透红或是红里透白的萝卜，甚至会去捕捉那些无辜的蛙雀，蚱蜢或是竹笋虫，款待朋友，一席酒醉，相谈甚欢。

我会于百花齐放、山花烂漫的季节，置身桃花最为艳丽的深处，默默地守望那来或是不来的见过的或想象中的佳人，款款而来满面娇羞的模样，独自地沉浸或是伤感，欣喜或是若狂。我将以这一亲手织就的盛礼，去迎接她的到来，献上虔诚的内心，自然原始得没有一点水分的笑逐颜开的盛放。将我的寻梦与皈依，融成一湾触手可及的世外桃源。若喜欢，就留下；若不喜，就离开。我都将最大的宽和与慈怀，去面对那些远离城市与人群的变迁，及其演绎，无论受不受自我的控制与取舍。

桃花纷飞的日子，近了，十几年也就眨眼之间。我的朋友已在这城市的周边，玉皇镇、玉河镇、瓦子乡的土地上开起了农场，租期50年70年不等，种藕，养泥鳅，与差不多被遗忘掉了的菩提树，将合在一片山野的青郁苍翠与生机勃发中，等待着我去邻居，共享那些看似虚无的时光，与漫无涯际的荒凉。

我的心，属于自己。它不在这尘世里开花，就会在这人间烟火里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