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县城中学教书，好像到了天堂一样。丹丹进入中学附小读书，斌斌进入附属幼儿园；胡倩茹和赵晓明又开始接触那些曾经熟悉而令他们着迷的符号和文字，拿起丢掉近十年的专业基础课程，站在中学的讲台上，开始了新的“塑造人们灵魂的工程师”的工作。

胡倩茹的父母还特地从成都来看望他们，看到自己的女儿女婿在这样的条件下工作，也很高兴；看到外孙女和外孙那样可爱，他们也很开心。自从胡倩茹分配到山乡教小学后，两个老人家一直忧心忡忡，但不敢在女儿面前表露出来，不想让女儿太悲观。他们曾想到那个公社看看女儿，但想起女儿骑着毛驴进山乡的事就不寒而栗。他们也庆幸女儿找到这么一个好女婿，要不然他们女儿不知如何度过那些年在山沟里的艰难岁月。老两口看到女儿一家进城后的小两高兴劲，也就放心地回到成都去了。

然而，这对患难夫妻在山沟里相依为命，彼此相亲相爱，度过了虽然艰苦，却感到甜蜜、幸福的几年。想不到调到县城高中后，却常为一些事争吵。

后来局势多变，邓大人又被打倒，不久“四人帮”倒台，邓大人复出，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家又有了生机，让人们看到祖国复兴的曙光。最让他们激动的是，1978年恢复研究生招生，胡倩茹觉得实现梦想的最佳时期来到了。她和赵晓明商量去报考研究生的事，想不到这事她和赵晓明发生了第一次，也是很严重的一次争吵。

“你开玩笑哦！”赵晓明笑着说，“考研究生，我们有啥能力去考研究生？我们连专业基础课都没有学完，又丢掉课本十多年，能考得上研究生？！”

“有啥子不可以？！”胡倩茹说，“大家都一样，都丢掉大学书本十多年。只要抓紧复习，自学那些没有学过的专业课，就能赶上去。尤其是你们数学专业，不靠实验，只靠书本知识。”

“倩如，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报考？”他睁大眼睛问道，“我没有那个本事！你知道，我们那个师范学院不是啥有名的大学，没有几个教授能带研究生。何况我们这些人天资有限，要不然怎么会考上那样一个学校呢？！能考上研究生的都是些出类拔萃的尖子，我有啥本事去凑热闹，让人看我笑话？”

“你真的不想去考，这是很难得的机会哟！”她有点不解地看着他。

“我不是不想去考，而是没有能力去考。”他说，“我们师范生，就是培养来教中学的。你看我们学校这些老师，大多数是师范学院毕业，在这里教中学多年，有的是一辈子。我能在这里教中学就很满足了，还奢望去读研究生，不是自不量力吗？！”

胡倩茹听他这么说，一下生气了，狠狠地骂了他几句：“我看你不是没有能力，而是没有志气！难怪我父亲当年就说你缺乏雄心壮志。”

“我是没有啥雄心壮志，我就是一个农民，配不上你这个大小姐！”胡倩茹那句话伤了赵晓明的自尊心，他大声吼道：“既然你爸看不起我，为啥当初要同意我们结婚？我是配不上你，但我没有强迫你嫁给我。你现在后悔了，可以跟我离婚嘛！”

这是他们第一次吵架，也是赵晓明第一次提出离婚。胡倩茹惊呆了，后悔刚才说那些伤人的话。于是她压低声音，向他道歉说：“晓明，我刚才说的话伤了你的心，我向你道歉。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我们是两情相悦走到一起的，怎么会提到离婚的事？！”

“不是我情愿说的，是你逼着我说的。”他已听不进她的话，“我就是没有志气，我没有本事去报名考研究生，你有本事，你咋个不去考？你不是书香门第，名牌大学毕业吗？！”

妻子都退让，还给他道歉了，他为何得理不饶人？此时胡倩茹也忍不住了，反击他道：“你怕我不敢去考？我只不过怕两个儿女没人带罢了。只要你答应带好两个儿女，我就去报考。考不考得上没关系，也不丢人，不会自己看不起自己，而是看自己有机会去不去争取！”

战火又重新升级，已经没法平息下来。他听她这样说，马上还击道：“好，你去考，我来带孩子。我带不过来，我把我妈接来帮我带。只要你考起了，我一定主动跟你离婚，不会影响你的光辉前程！”

这时两个孩子听到父母吵得这样凶，都跑出来抱住他们大哭说：“爸爸、妈妈不要离婚！”

孩子已经懂得什么叫离婚了，离婚就表明他们要失去父母，他们都放声大哭。胡倩茹也跟着哭起来，而且哭得很伤心。

看到孩子哭成那样，赵晓明软下来，没有再高声跟妻子吵。只是把两个孩子拉进他们的寝室关起来。然后出来对胡倩茹说：“我刚才说的不是气话，我不会去做没有把握的事，我是不会去报考的。你要去，我绝不拉你的后腿。”说罢，他不管妻子怎么哭，径自去孩子的房间，宽慰孩子去了。

由于考虑到孩子，他们过后没有再吵，但打了好几天冷战，互相没有说一句话，当然也没有提考研的事。几天后，还是赵晓明先开口说话。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写得密密麻麻的，对妻子说：“我去县研究生招办抄的，你看看吧。”

胡倩茹看第一张纸抄写的是益州师范学院招收研究生的专业，只有三个导师，没有一个数学系的；另外一张是益州大学数学系招收研究生的专业和考试科目，他在考试科目下注明有一半没有学过；另外两张是益州大学化学系招收研究生的四个专业：物理化学、有机化学、分析化学和无机化学。每个专业都要考物理化学，这门课胡倩茹只学了三分之一左右。这是一门称为化学专业拦路虎的课，对数学、物理基础要求高，很难自学。他还在一张纸上抄写了考试时间和安排，当天离考试还有五十六天！

“谢谢你，晓明，我误解你了，对不起！”胡倩茹说。赵晓明没有说的啥，默默地走开了。

胡倩茹趁他不在时去翻了一下在校时的物理化学教材，发觉许多符号都不认识，必须先复习高等数学，才能复习学过的物理化学内容，进而自学三分之二没有学过的内容。这五十六天把这本书弄懂都有问题，不要说还有外语、政治、高等数学，和一门专业基础课了。看来，她的确有点不知天高地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