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峨眉氮肥厂正处于设备安装后期。大型设备基本安装就绪，剩下的主要是管道安装、动力设备安装与调试、仪表安装等。厂址在离县城约两公里多，他们每天上下午都从旅馆出发，大约步行半个小时到厂，跟随安装队学习。这个旅馆是县革委招待所，条件不错。客房大多是标准间，每间住两人。昭觉县派来一个姓田的女生，四川农学院土壤化学专业的毕业生，与何慧住在一起；李兆明和刘贵仁住在一间、申军与王子英住一间、小彭与美姑来的小黄住一间，剩下普格来的老夏放单，虽然常一个人住，但旅馆不时分派旅客进住，感觉不方便。李兆明主动与老夏挑换，把这不方便留给自己。

谢组长走后，其余的人都跑到李兆明的房间，打听州里筹建氮肥厂的有关消息。县里来的几个人有一个感兴趣的问题是：谢组长为啥丢开大多数人不管，和另外两个人跑到省外学习去了？

“我也说不清楚。”李兆明说，“他说省外有名的丹阳氮肥厂经验值得学习，他必须亲自去学才行。但是我觉得他是想避开我们四个，就是我、刘贵仁、申军和王子英。因为我们和他一起去美姑考察煤矿，他闹了一个笑话，弄得很尴尬，挨了陈怀堂的批。刘、申、王三位，你们觉得呢？还是你们来讲这个故事吧！”

 “我来说吧。”申军说，“这个组长叫谢朴安，本来是原工业局干部，初中文化程度，对化学化工可以说一窍不通。但他到凉山早，级别不低，据说是二十级干部吧。他家庭出身不好，但处事圆滑，爱拍领导马屁，在公交局职工中印象不太好，歪号人称‘老狐狸’，所以多年争取入党不成功。他没有进入州革委公交组，每天和其他闲职人员及我们一起搞斗批改，因此对他的情况有所了解。我觉得除了李兆明说的那个原因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不是党员，李兆明是党员，他怕在这里不好处。”

“还是讲你们说那个故事吧。”何慧说，“李组长，讲讲那个他闹笑话故事吧！”

李兆明听何慧叫他李组长，觉得心里怪怪的，不知她是什么用意，只得说：“陈怀堂喜欢这个谢朴安，把筹建氮肥厂的事交给他，还给了他一套丹阳氮肥厂有关氮肥厂生产工艺技术的书。我想，谢组长在和我们一起工作前是浏览了这套书的，因为他知道氮肥厂的原料是煤。所以第一次召集我们开会时，就说要先考察州里煤矿的生产情况。而且，首先考察美姑县。他带我们去美姑县革委，全程由美姑县公交组张主任陪同。当张主任得知一个三千吨合成氨厂每年需要几千至上万吨煤时，说他们县的煤炭生产能力没有那么多。但他们县的一个大山深处探测到一个大型煤矿，准备开采，那一个矿可能满足建氮肥厂的需要。于是谢组长就提出去考察一下那个矿源，张主任当然愿意奉陪，因为他很希望把氮肥厂建在美姑。这时的谢组长在我们面前是一副领导的派头，并没有征求我们的意见。于是，张主任就带着我们去那个深山的煤矿源考察。下面还是申军和王子英来说吧。”

“好吧，我先说。”申军道，“去那个煤矿源，必须翻过一座高山，据说有四千多米。山上光秃秃的，除了野草和零星灌木外，没有看见树林。我们六人一起爬山，一个个都累得大汗淋漓。到快中午时，大家都感到又累又饿，但还看不见一户人家。因为没有估计到爬山要那么久，我们没有带干粮，也没有带水。这时我们都感到受不了，要求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再走。就在这时，王子英出现异常。他脸色苍白，突然昏倒在山坡上。王子英，你来说说当时的感受。”

“好吧，我就来说说我的丑事吧。”王子英说，“我昏倒后什么事都不知道了，是李兆明他们几个时候告诉我的。我开始觉得又累又饿，后来就头痛、头晕、恶心、呼吸困难、心跳加快，觉得我已滨临死亡边缘。那是典型的高山反应。幸好我们的这些同学、张主任、还是那两个老彝胞救了我的命，再次谢谢诸位啦！下面的是还是你们来说吧，我昏过去了啊！”

“我来说吧。”申军说，“我们几个都吓昏了。在这高山上，前不巴村，后不巴店（巴，四川方言，挨近的意思，笔者注），连水都找不到一口，该咋个办呢？我们真怕王子英死在山上！这时张主任说道：‘这是高山反应！你们在这里等我，我赶快去找人来。你们看看，附近有没有救军粮，摘点来给他吃！’说罢飞快地往山巅奔去。

“当时我们都吓倒了，包括谢组长，怕在这半山腰出人命。急忙问谢组长，什么是救军粮，能救王子英吗。谢组长说那是一种小红果，据说以前有个军队被困在山上，没有粮食，就靠吃这种小红果度过饥荒，最后突围成功，因此这种小红果后来就叫救军粮。张主任认为王子英是高山反应症，但也有太饿太累的原因，所以叫我们去找救军粮。于是谢组长叫我守护王子英，他们一起去找救军粮。不一会，他们都捧着那种小红果回来。这时李兆明用手按王子英的人中，他已苏醒过来。于是他们叫王子英吃，王子英吃了一些后，感觉好些，但仍然感觉心里不舒服，胸口闷，头昏脑胀的，躺在山坡上起不来。我们都紧张起来，害怕还会有啥可怕的事发生，只有等张主任了。但谢组长叫他们再去找些救军粮回来，让我们大家都吃些。我们去采摘了很多救军粮回来，我吃了一口，觉得酸甜酸甜的，吞下后感到很舒服。我想，王子英昏倒可能也与饥饿有关。于是我们和王子英一起吃救军粮，等候张主任回来，但愿王子英能够度过这个难关。

“救星终于到了。大概一个小时候，张主任带着两个彝族同胞来了。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彝胞看了看王子英，就去附近扯了一种野草来，叫王子英吃。王子英此时已没有任何顾忌，很快把那草咀嚼吞下。然后另一个彝胞背起王子英向山顶走去。张主任对我们说，在上面垭口有几户人家，我们可以去那里吃午饭。那个彝胞采的草，是专治高山反应的彝族草药，王子英不会出问题了。

“我们又爬了半个多小时的山坡，其间两个彝胞轮流背王子英，因为王子英身材高大，体重至少有160斤吧，背起他爬山很吃力。我们来到其中一个彝胞家里，锅庄上的大铁锅里已有一大锅煮熟的土豆，叫我们立刻吃。过后又给我们拿来他们自己酿的玉米酒，土豆下酒，觉得特别来劲。当我们吃完这一顿午餐，感觉一切都恢复了正常，王子英的高山反应也完全消除了。临离开时，谢组长通过张主任，对彝族同胞一再表示感谢。因为张主任懂彝语，要不是有他在，那天我们都可能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