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大哥正谈得起劲，客车司机来了。他笑着说：“同学们，不要听他鬼扯，他是吓你们的。我在这条路开车已快二十年，总会遇到有人说些话来吓初进凉山的人。凉山是祖国的大好河山，美不美，明天我们进山你们就看得到。明天晚上住雷波的西宁，后天到昭觉，都有回锅肉、红烧肉吃，不会等到明年回家才吃得到！”

司机一席话让大家松了口气，那老大哥也知趣地闭了嘴，他知道如果再说那些话，会遇到麻烦的。

第二天出发不久，果然就进入大山区，汽车在山涧盘旋公路上行驶，速度较慢，乘客们可以看到窗外景色，从山底到山顶景色逐渐变化。沿山而上春夏秋冬景色都逐一呈现，真是山花烂漫，古树参天，美不胜收，那几个上海阿拉不断惊呼说：“ 啊，真的比电影中还美！”

何慧与李兆明也不时看看窗外风景，同时兴趣盎然地交谈着，忘却了对前途的忧虑，忘却了悲观和绝望。他们一时像飞回美好的大学时光，一时又像回到军垦农场，似乎有永远说不完话，有摆不完的龙门阵。好像三天时间很短，不知不觉中汽车把他们带到凉山州首府昭觉。

昭觉处于一个很小的盆地中，周围是山，除州府所在地外，他们看到一片水田，农民们正在水田里插秧，显然比成都平原的水稻要晚一些。

“这里就有水稻，打了那个老大哥的脸了！”李兆明笑着说。

“看来他的话要打几分折扣。”何慧说，“难怪司机要制止他乱说。但我认为，他的话虽有夸大其词，但还是有几分可信的。你不要太乐观了！”

何慧的话没错，汽车一开进昭觉，何慧和李兆明就感到有点失望。这个州府昭觉，只有呈丁字形的两条大街：东西走向的是老街，昭觉县政府就在这老街后；与老街垂直的是一条宽阔的大街，昭觉的重要建筑，如州招待所、新华书店、百货商店、及州属有关部门的宿舍都在这里。这条大道的尽头是一个大院，里面就是州政府，即那时的州革委所在地。

长途客车把他们送到州革委招待所，这里是昭觉仅有的两个“宾馆”之一，另一个当然是县革委招待所了。州大学生分配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来接待他们，安排了他们的住宿，用餐地点，然后告诉他们，晚饭前可以出去逛一下街，了解一下昭觉的概况。注意多穿一点衣服，这里的天气有点冷。第二天早饭后，州分办的领导要召集他们开会，进行分配教育。

把住宿和行李安排好后，李兆明来约何慧出去逛街。此时蓝天白云，一抹夕阳下的昭觉，显得小巧玲珑，十分美丽。虽然是五月天，由于海拔高，这里的天气好像冬天一样，感到十分冷，他们不得不披上棉衣。街上和商店里还有不少人，但汉人不多，大多是身穿查尔瓦的彝族同胞。有的逛商店，有的蹲在街边，据说晚上他们把查尔瓦一裹，就睡在街边。何慧和李兆明在百货商店逛了一会儿，感到一股难闻的气味，便说不想逛了，回去早点休息。李兆明在回去的路上对何慧说：

“你说的那种怪味，就是那老大哥说的，彝族同胞爱抽的兰花烟味。你可能不习惯闻这烟味，这种兰花烟气味又有点特别，所以不习惯。不过，以后在凉山，到处都可以闻到这种气味，要习惯才行。”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何慧问。

“这是在客栈听老凉山人讲的，你忘啦？！”李兆明说。

何慧没有再说啥，于是二人各自回招待所休息，第二天早餐后不久，工作人员召集他们开会，接受分配教育。一个胖老头坐在主席位置，据他自己介绍是原凉山州工委主任高洪模，刚“解放”，还没有安排工作，被派来帮分办给分来的大学生介绍情况。

“我叫高洪模，他们习惯叫我高主任，那是我文革前的职务。叫我高老头，老高都行。”高老头说，“我算个老凉山了，所以被叫来给你们介绍情况，说不上教育。你们是军垦农场分配到凉山，第一批到达的大学生，有十八个人吧。在此以前，有一批直接从大学分来的大学生，他们在甘洛农场锻炼一年后，已经分配工作。所以，严格说来，你们应该是第二批。欢迎你们到凉山来，为凉山的革命、生产贡献出你们力量！”

一阵鼓掌后，高老头继续说：“昭觉是凉山彝族自治州首府所在地，是凉山的中心。昭觉地处昭觉县境内，因此县政府与州政府都在这里。但它不叫昭觉市，也不叫昭觉镇，就叫昭觉，因为它太小了。有个笑话说，解放前国民党时期，昭觉只有一条街，晚上士兵站岗只需两人，一个在街东，一个在街西，无聊时他俩可以摆龙门阵混时间，还可以互相借火抽烟。这街有多长、多大可想而知。当然，这是笑话。凉山分大凉山和小凉山，昭觉以东的称小凉山，以西称大凉山。人说大凉山山不大，小凉山山不小。你们来时看见的雷波、美姑的山，就是小凉山的山，够高大吧。昭觉、美姑、布拖、金阳几个县是彝族聚居区，属小凉山；东边的雷波、西边的甘洛、冕东、普格是彝汉杂居区，以冕东汉人最多，自然条件最好。冕东是诸葛亮征讨孟获经过的地方，那里的大小相岭、打箭炉，就是纪念诸葛丞相而得名；红军长征也经过冕东境内，那里流传着不少红军长征的故事。我们的州革委副主任王海民，就是那时在那里参加红军的。

 “凉山没有多少大型矿藏，因此大型工业厂矿不多，要安排你们到很结合专业的单位很难。据分办何主任讲，他们曾向省里报告，说我们没有那么多适合大学生专业的工作，请求不要分那么多大学生来。省里回答说，少分来不行，只要有他们发工资的单位就行！所以，你们的工作安排，要体谅分办的同志。有关分配的具体情况，下午何主任会给你们讲。”

高老头的分配教育，没有唱高调，很现实，这些军垦战士都很理解，只有等何主任来看结果了。何慧在午餐后回到寝室躺在床上休息一会，想到高主任的话，有联想到来凉山的路上那个老凉山的话，心里又凉起来。看来不要想啥专业，也不要想去教中学，还是到冕东去吧，干什么都行，以后回家方便。想到回家探亲，她又想到老凉山说的话：如果在凉山找对象结婚，以后回家的探亲假就没有了。

何慧想到这里，就想起离开家前父亲对她说的话，遇到合适的人可以谈恋爱，不要太看重出身。这李兆明会不会是她合适的人选？她不知道，因为他们接触只有三天，也许和那个罗建明一样，是一个势利眼，到处留情的人。何慧想：“把他当作匆匆过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