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成语

                                     大要在固脏气之外，任其自然耳。
                                                ──宋•周密《齐东野语》

    吃完日本料理，一回到家，我就和自己打一个赌，严肃地翻开一本名叫《汉语成语大词典》的工具书，看到第一眼的那个成语，情愿是上帝对我的昭示。
    尽管无所事事，其实并不孤单，只是心太寂寞。诗人雁无伤在她的《起舞》中如是说：“孤单的人们没有影子。”我在香港唯一的女朋友风妞妞在她的诗《影子》与《影子的梦》当中先后写道：“窗帘下漏进寂寞的光/把我/贴在冷冷的墙上”以及“昨天的影子/还冷冷的挂着/似乎有所等待”。我不是我自己，而且还不包括我的影子。一直渴望能够享受寂寞，又耐不住寂寞。比如此时,挺想躺在草地或者雪地深沉的打几个滚儿，然后窃听大地的呼吸，或者躺在水面闭目养神。但我知道当我身临其境，我也坚持不了多久，估计也就写首诗的时间。
    如今只好在床上滚，恐怕是在故意隔离自己。若睡在地毯上，效果也许能好一点。我鼓励我尽可能地想想别人，复习一下思念的味道。曾与朋友讨论这样一个话题：已有事实婚姻的人可不可以和别人谈恋爱？最后一致认为“当然可以！”我在他们的鼓动下，准备认同这一结论，可我总是半途而废──主要是我懒洋洋的不求上进。
    我想用心想一想谁，希望对方轻轻抚摸我的头发。男人若被心爱的女人抚摸自己的头发，那种感觉很美，真的很美，哪怕对方把你的头发弄乱。或者有谁躺在我的身边，紧紧把我抓住，都是非常好的情景。每当去想谁的时候，我却又把自己弄得有一点痛。让心太难，似乎并不可取。然而，如何说服自己？如何谅解自己？既然孤单的人没有影子，既然我不仅有自己的影子，却又难能把我的影子搀扶起来，因为我的影子并没“贴在冷冷的墙上”。无论我在太阳或者月亮下面，诗意之旅，恐怕是种误区。
    远处越走越近，近处越走越远。
    都说距离能产生美，多远的距离恰到好处？美国学者苏珊•朗格说过：“无论距离如何变化，只有当视线找到一个新的平面时它才最清晰。”距离能让天空纷纷扬扬地飘满思念，就像偶尔的雪花。那夏天怎么办？如果让雨淅淅沥沥，暴雨又怎么说？距离最好是一条河，彼此就在河的两岸看水结冰，然后想象春潮在冰的下面如何澎湃。冰若柔软成水，那就猜测鱼儿怎样跃出水面，以及蜻蜓点水。这些都是诗人行径。距离，乃是诗的空间，尤其落寞之际。当诗歌把客观的距离填满，火就会在冰上燃烧，渐渐的淹没自己。
    可我只是一个俗人，因此难以焚情或者自焚。我只能在自己的脸上收割胡须，田野里的庄稼与我无关。我只能在牌桌上面论个输赢，与数字打交道。以及酗酒，一醉方休。其实我不怎么喜欢喝酒，但我喜欢装醉，尽管经常装得不像样子。每次喝酒之前，我甚至想按照朋友出的主意，先吞个小王八，我在外面喝，它在里面喝。喝酒的是我，醉的却是王八。
    话说当我信手翻开厚厚的成语词典，用第一眼看到了“任其自流”这个成语，顿时恍然大悟：一边放逐别人，一边放逐自己。在那瞬间，我仿佛听到了一种流动的声音，并不是很急促，甚至有点心不在焉，于各自的河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