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乐一起啃排骨的时候，忘了因为什么惹老乐不高兴，老乐威协我说：“我拿你当纸。”老乐的意图非常明显，就是拿我当纸擦他油腻的手，把我吓了一跳。后来我逗老乐拿他当纸，用手在他身上呈擦拭状，他格格地笑着，又说拿我当纸想在我的身上画画。
    我离不开老乐，几天不见我就想得要命。我经常让同事把老乐帮我接到公司，老乐一见到我，会在我的嘴上亲个不停，也不在意烟味，连同事都惊讶我们父子如此情深。我的儿子老乐基本与我志同道合，我爱读画，他爱画画；我喜欢打游戏，他也同样喜欢；我爱看书，他对书也爱不释手。我们一起去逛书店，哪怕逗留几个小时，他也不会厌烦，还选出一堆书让我买。他选的书当然以图为主，因为他还不识几个字，而且大多都是数字。除了泡妞，我若外出我都尽可能地让他与我同行。以前他都强烈要求坐在司机旁边，如今他改变了主意，基本坐在后面。他是一个好动的人，也许是他认为后面有更大的活动空间。不久前，我发现他偶尔撒谎，我估计是跟我学的。有天晚上，他忽然说肚子疼，他说他把一枚硬币吃到肚子里了，他还惟妙惟肖地比试吃硬币的过程。我连忙给做医生的朋友打电话，咨询小孩吃硬币的后果以及善后措施，可我怀疑他在说谎。按他所说，他吃的“大”硬币，成人都不可能咽得下去。事后证明，果然是他说谎，让我虚惊一场。
    老乐的悟性高，有些事情不必专门教他，就能领会不少，例如他学会了向女孩子讨好。他有个女朋友，年龄和他差不多少，老乐经常把他带到家里，给她吃好东西。他这样做，我从来也没反对过。
    老乐总是爱模仿我。我在家里不穿背心，他肯定也裸着上身。见我泡脚，他肯定也把脚一起放进盆里，我带他到洗浴中心休闲，洗完澡换睡衣，老乐见我不爱穿纸内裤，他也坚决不穿。他的胆子也大，看演艺的时候，他敢主动走上台去向魔术师要小礼品。老乐被我视为掌上明珠，也是出于他对我的溺爱。每当我回到家，他就找出几乎所有吃的东西放到我的身边，就像接待贵宾不厌其烦。他还矫情地提醒我：“爸爸，你还没亲我呢！”我和老乐相互亲热的时候，比情人还细腻，我们不仅亲对方的嘴唇，还亲鼻子、眼睛、脸蛋、额头、下胲、脖子，我还喜欢亲老乐的肚皮和他的小屁股。如果有所遗漏，他马上指出来让我补课，我们每到一起，总是欢声一片。妻子与我吵架，老乐总会站在我这一方，甚至对他妈妈拳打脚踢。如果遭到训叱，他就哭着躲到我的怀里，他宁可和我睡办公室的地板。有次喝得大醉，我顾不得铺好行李，搂着他挤在同一个沙发上睡了一夜，可他无怨无悔。如果他淘气了我故意不理他，他就爬到我的身上对着我唱“老鼠爱大米”，直到把我唱得笑了才肯罢休，或者亲我的嘴，见我的脸色多云转晴，他就放声大笑：“爸爸你是装的，你没生气……”
    我和老乐的妈妈矛盾最激化的时候，老乐的妈妈带着老乐回广东了，我和老乐通电话，老乐说着说着就哭起来。老乐说：“爸爸，我想你，我想回到你那里……”老乐的哭声把的我眼睛都染湿了。还有一次，远在他乡的老乐半夜哭醒，闹着马上就要见我，给我打来电话让我接他回家，他多少次公开表示他不喜欢他的妈妈。当我和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会由衷地说：“爸爸，妈妈不在，我们真开心！”因为我们父子连心，而且情真意切，为了老乐，我忍受了很多东西。比如我总觉得老乐的妈妈怎么也比别人对老乐真心的好，尽管老乐对他妈妈实在不感兴趣。
    我把老乐当成玩具，他也把我当成玩具，但我显然玩不过他。当我耍赖躺在床上，我说我生病了，他就把湿毛巾敷在我的额头，每过一会就问我病好没好并给我找药吃，我若不吃他就说我装病。若因喝酒过量醉得大吐，他会主动帮我捶背，并端来水让我漱口。当然，老乐也有经常不听话的时候，我教训他他不但不服气，而且振振有词。
    我说：“你怎么不听我的话？”
    他说：“那你怎么不听我的话？”
    我说：“小孩应该听大人的话。”
    他说：“那大人怎么不听小孩的话？”
    他如果不高兴，还这样吓唬我：“我让小偷把我偷了，你就没有好孩子了。”他始终都认为自己是好孩子，一点也不脸红。六·一那天，老乐的学校举办文艺汇演，其中有老乐的节目，我就按时到了礼堂，可惜直到演出结束，也没发现老乐的踪影。事后赶到他们班级，看到老乐被化妆得像个漂亮的小女孩。原来是我没认出来。老乐的老师说，老乐是个不安分的家伙，总是带头淘气，他对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也比别的孩子认真，而且有创造性。比如画画，别的同学墨守成规，可他总爱在统一的画面添上他喜欢的东西，还能说出道理，老师一直支持他这样做。他画的画被中国教育学会与中国美术教育编辑部举办的“绿景国际少年儿童书画大赛”评为银奖，可他并没怎么放在心上，继续贪吃贪玩，都没有我重视这件事情。
    屈指一数，老乐已经八岁多了，我这做父亲的并没怎么关心他的学习。主要也是觉得小孩子的忘性太大，以前他能背诵几首古诗，如今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他是不是天才目前还不知道，但他肯定不是神童。我倒宁愿他这一生不要成为知识分子，做个粗人多么了不起呀！若没有上进心就会少了许多烦恼，天天是好日子。老乐说他拿我当纸，其实我躲不掉，我也别无选择，谁让我是他的父亲来着。
   （题图摄于北京北海，摄影：加一）

（摄自乌苏里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