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以前，我的徒弟陈周跟我说，她要辞职了，不过，她会帮我做完“二十年的青春和往昔”露天音乐节这个大活动再走。我有点懵，也有点受伤。三年来，我们互相挺依赖的，一起做了三季音乐节，一起创立了向阳花基金。三年前，我们出去做活动，我在台上累个半死，她也不会递我一杯水，早上还要我叫她起床。现在，已经是“你这样那样”地安排了，甚至像我半个经纪人，有活动找我，都是找她先谈。她渐渐地找到自己的谈判技巧：原则坚定、表达柔软。她说是从我那儿学的，我觉得是她自己的情商。她一走，好比把我靠着的栏杆抽掉，重新站直我还得适应一下。

但我知道她迟早有一天会走的，一个虾米网自发推荐的新一代音乐人，一个能力全面，会写会唱会干力气活会撒娇广交友爱说下流话的90前，广播电台的工资实在太低了。我捂着内伤的胸口跟她说：我特别理解你的选择。但当她在音乐节前最忙的时候提出要离开几天时，我发作了一次。大概意思是我已经充分理解你，没有因为你酝酿半年却只提前大半个月告诉我而怪你，你至少要履行全心投入音乐节的诺言。国庆假期我们像两个故作镇静的刺猬，在电话的两头对峙。她说：其实我是个自私的人，以前我只是不想让你看出我自私。我说：我这个智商还能看不出来你自私吗？但这没什么，因为我也自私。

离开了两天后她回来，认真细致地交接扫尾。音乐节时坐在老高的工作台上切换歌词。结束时，我说要感谢一个人，她和我在一起度过了三年生动的时光，但她做完音乐节就要离开了。我说有一首歌很代表我现在的心情，然后我就用很难听的歌声唱：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舍得让你，往更远更高的地方飞去……她在高台上挥手，好像也没哭。

就这么离开了。离开后我发现她一个耳机插在电脑上忘了带走。我发微信给她：女儿，你的耳机我拔下来了，在我桌上，你回杭州来拿。她哭了。

小样，还弄不哭你！

人与人亲近地相处，总以为你们之前的情义会大过一切诱惑，这当然是一种连自己都能识破的幻觉。我的一个朋友，早年做媒体，一批才华横溢有新闻理想的年轻人和他一起战斗。他和他们一起熬夜，一起挨批，出了什么事，他写检查，保护着下属的激情。可他们还是一个个地离开了。体制、人际关系、发展空间不是他一个人能给的，而他们在一起形成的创造性气氛，围炉夜话，把酒当歌的快意虽然是年轻人人生中难忘的记忆，但终归要赚钱养家，才子也不能陷入困局啊。

老大们喜欢说：这世界少了谁都行，你想走，我马上签字。这大概是从管理的角度表现出一种不被拿捏的强势。但能干活的人离开，我相信对他都是心口有血，心头有伤。然而，聚散终有时，再亲近的人，你也只是他做选择的一个理由。我们能做的也就是给个拥抱，给个祝福，舔舔伤口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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