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仁福印象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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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仁福官场小说印象记湖南作家杂谈 |
分类: 表扬与自我表扬 |
图片说明:在梅兰芳纪念馆,童心大发的肖仁福先生即兴模仿梅兰芳剧照中的兰花指。
人淡如菊笔如椽
——肖仁福先生印象记
文/魏剑美
不知道为什么,“肖仁福”这个名字最初给我的印象是老成持重、心计重重的。翻看他留在各种各样书籍报刊上的照片,似乎也印证着我这个想当然的印象。你想想,跻身机关又对个中机巧看破说穿形诸文字乃至于有“机关小说第一人”之称的角色,能不心思慎密、工于心计吗?而我这人最怕的就是商业思维和机关思维的伙计,前者总用打量客户的眼光打量你,后者则用孙子兵法的计谋揣度你。也正因此,尽管肖仁福先生早就文名赫赫,小说卖得大街小巷都是,我却压根没想过有朝一日与他相识甚至走近。
但生活中总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机缘,2009年由一家出版集团发起的“全国首届官场小说研讨会”让我们不期而遇。其时,在全国12个受邀的官场小说作家中,湖南就占据5个,被公认为“占据官场小说半壁江山”。作为新人的我忝列王跃文、阎真、肖仁福、浮石这四大牛人之后,颇有点狐假虎威的味道。拿到名单时我不禁有些犯嘀咕:王跃文和阎真二位师友是早就熟悉了的,肖仁福和浮石这一官一商两个当红作家不知是否好相处?
在长沙黄花机场初识肖仁福,我颇有些吃惊:这个面容和善、形状散淡、谈吐斯文的小老头身上哪有半点“机关”的影子?倒颇有些不思进取随遇而安的“逸民”况味。能让人联想到作家身份的大约只有他两个镜片之后那明亮的眼神,透着儒者的智慧而不是政客和职员的心计。我相信一个人的聪敏是可以从眼神里看出来的,但同样是聪明,有的人聪明得狡诈,而有的人却聪明得智慧。我后来想,为什么第一眼我就对印象中本属“世故者”的肖仁福生出了信任和亲近?答案是:他的眼神中包括着善意和散淡,那是一种无法伪装的眼神,是内心情怀的自然流露。所以人们才不嫌其俗地一再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信乎?!
说肖仁福“聪敏过人”或许有些名不副实,何也?因为无论是酒席上还是旅途中,肖仁福基本上都没有什么段子可讲,这与其小说中那种上天入地讽刺调侃的笔法似乎相去甚远。有时候人家一个荤段子说完,举座大笑,只有他老先生还一头雾水,无动于衷。大伙甚至还将笑话中的主人公编排为他,他也耐心地等人家讲完,然后随和地一笑,既不奋而强辩,也不反唇相讥。这和阎真先生的后知后觉倒也相映成趣,记得一次座上各人比赛似地说上海男人的笑话,兴尽而散。走出数百米后,阎真方才大叫一声,说:“我也想起一个上海男人的笑话来了。”当即拉着我非要说给我听。很多熟人都大感奇怪:阎真那么率真直行的人,何以写出工于心计的《沧浪之水》和心细如丝的《因为女人》?初识肖仁福的我则暗自嘀咕:他如此人淡如菊心静如水的人,何以刻画出机关的勾心斗角和瞬息风云,而且语言还那么陡峭机趣让人忍俊不禁?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人聚会虽然表面上也会说些“久仰”“幸会”之类的客套话,但内心里大多有些端着揣着,一俟逮着机会难免或明或暗地自我表扬一番。所以契诃夫才说“大狗叫小狗也要叫”。如果作家们的豪言壮语或者明抑暗扬的巧妙自吹可以当真的话,那么中国作家获取诺贝尔文学奖的次数只怕早就上万了罢。但众语喧哗中肖仁福不但不如此自我抬举,相反还冷不防泼点冷水。譬如一些畅销书作家因为不被所谓“纯文学圈子”关注而愤愤不平,肖仁福却毫不在乎,说:“你拿了市场份额,还念念不忘那空头名分,岂有好事都被你占尽之理?我写书就没想过评论家表扬不表扬文学史认可不认可,只在乎读者爱看不爱看。我写作动因很简单,就是因为快乐,哪一天我要是写得不快乐了,那也就不再写了!”在自述《无悔的选择》中,肖仁福也写道:“我常说我是一个没有野心更没有崇高理想的作家,我选择文学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快乐。这也决定了我的创作取向:怎么快乐怎么写,先让自己写得快乐,再让读者读得快乐。”偏偏不想着入文学史只为快乐写作的肖仁福已广为评论界关注,全国各大高校学报经常能见到关于他的大块评论文章甚至评论专辑,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的《现代中国文学教程》也用大量篇幅对他的小说进行重点论述。
是啊,或许这才是最理想的写作状态。日常生活中的肖仁福饮食清淡性情平和,深居简出清净无为,每天散步一个小时,写作一千多字,不急不躁,不赶工不懈怠。当初他从人人眼热的财政局退居门可罗雀的市文联,让多少人惊呼“看不懂”;到文联后他又放弃参评“一级作家”,报评这奖那奖,又让多少人讶异“真奇怪”。但在肖仁福自己看来,既没有什么不懂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一切都只是性情使然,他觉得这样自在。用他自己的话说,“回顾大半生,还真是生活选择了我,我没主动选择过生活。”但他的“没主动选择生活”又并不是消极的和退缩的,而是“道法自然”。对于作家来说,遵循内心的声音,不刻意追求什么,也不刻意回避什么,自然随性,本我出场,人性、道德、理想、情操这些宏大的命题也就在生活的细枝末节中得以体现。
事实上,淡然处世的肖仁福从来没有放弃对内心一些永恒价值的追问。无论是高志强、沈天涯、冯国富还是他最用心刻画的《仕途》中的乔不群,作者在状摹他们所处的机关环境、社会生态以及内心挣扎的同时,其实都在顽强地进行某种价值伸展和道德抗争。他的杂文随笔集《领导也是人》,更是随处闪烁着思考的光辉,其笔锋汪洋恣肆,剖析坦白真诚,“歪批人生、趣谈官场、戏说男女”,无不目光如炬,入木三分。也就是说,看上去置身事外甚至有些后知后觉的肖仁福并非不明世故、不通人情、无欲无求,而是他通权达变的一种生命哲学。用“生活在事外,思考在当下”十个字来形容肖仁福,或许不失为一个形象的写照。
正是因为“思考在当下”,看上去人淡如菊的肖仁福其实也难免胸中有沟壑。在从苏州到长沙的返程中,我们两个虽然相识不久,年龄亦有11岁之差,但却可以为看上去有些酸腐的文学话题侃得热火朝天。我乃鲁钝之人,又少机关历练,言谈无忌本是常事,没想到的是处世高韬飘然、待人真诚厚道的肖仁福臧否人事竟既狠且准,颇具传说中“宅心仁厚而又洞幽烛微”的古君子之风。同行的跃文兄也忍不住打趣“睡梦中只听得肖老师和魏老师在大搞文学讲座”。我尴尬一笑,颇有些班门弄斧的羞愧和叨扰清净的自责。仁福兄则坦然一笑,不以为忤,不以为谑,一样的谈笑风生,一派的淡雅从容。
不少人私下里有些担心王跃文这“官场小说第一人”和肖仁福这“机关小说第一人”会不会明里暗里掐架,但眼见得王跃文的幽默大气和肖仁福的淡雅从容,担心者就不能不自认小人之心了。肖仁福从不掩饰对王跃文的心仪,老记着他给自己小说集作序的事,逢人就说王跃文是自己的贵人。文人相轻本是一大传统,算得上是文化遗产。但“全国首届官场小说研讨会”上我们五个湖南佬相处非常和谐,被其他地方的人羡慕地戏称为“湖南五人帮”。事实上不仅咱们“五人帮”臭味相投,每有外地出版人来长沙找王跃文和肖仁福组稿,他俩就会又打电话,又发短信,邀请各位作家朋友和媒体兄弟聚餐,大家虽然性情和创作风格各异,但彼此之间更多是欣赏和激励,其乐融融。有谁出了新书,更是互相打秋风,吃大户,装上一肚子的地沟油,再回家慢慢消化。
对我来说,这样的聚会一是可以当众听跃文兄说些妙趣横生的段子,二是可以私下和仁福兄谈论一下酸腐的文学话题。犹记得一次聚会后陪仁福兄在烈士公园闲逛,夜风习习,长堤垂柳,在人前一向低调淡然的仁福兄侃侃而谈,语出珠玑。也许,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氛围,切合的才是他淡远雅致的心境吧!
春风大雅,秋水文章,说的大约就是肖仁福这样的高人了罢!
图片说明:扬州瘦西湖的二十四桥旁,“湖南五人帮”合影留念,左起:阎真、浮石、魏剑美、肖仁福、王跃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