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的疑惑：读书为什么？

文/魏剑美

 

    我在大名鼎鼎的岳麓书院附近学习和工作已经有11年之久了，现在租住单位的古董级宿舍（本人在此强烈要求国家文物局将这栋宿舍楼列为保护文物，以备将来的人们忆苦思甜之用，或者可供电影电视导演排怀旧之作）距离岳麓书院更不过一箭之遥。但我对这个理学的老巢却始终兴趣不大，更从没有过敬服之心。之所以经常陪外地的朋友去那里，一是出于尽客人兴会的地主之谊，二是因为那里的读书环境确实不错。

    尽管理学的始祖是我的永州老乡周敦颐（永州道县人），也尽管后期的湖湘理学确实培养过诸多经世致用的大人物，但以“存天理灭人欲”为哲学基点的理学却使我掩饰不住地厌恶。深入研读鲁迅的小说和杂文更加深了我对理学反人性、反自由罪恶的认识。在道学家们看来，越没有人性欲求的人，才越高尚伟大。人类历史上多少这样的学派、组织和集团，就以这样的方式戕残人的本真与天性，还自我标榜为“为天下法”。正是在理学观念的支配与迫害下，才有所谓“烈女贞妇”的种种传奇：有因为被男医生把脉而羞愤断腕的，有为早夭的未婚夫君绝食殉死的，更多的是终身守节、受辱自尽的“道德楷模”。说理学杀人，其实是一点也没有夸张的。直至今天，媒体还在为“跳楼贞女”呐喊助威，大学里逼着学生签署贞洁宣言，更有“争创国际一流大学”的高等学府开出了新的烈女必读课程：所谓的贞洁教育。在我看来，其沿袭的思路其实还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道南正脉”。这种种高调其实都在共同营造一个巨大的道德场，那就是夸大处女膜的拜物意义。其实正是这一道德场的影响，才使那些“不幸”失身的人或者遗恨终身，始终在阴影下郁郁寡欢，或者破罐子破摔，进而对抗甚至报复社会。

    今天陪黄波和从北京归来的欧阳勇富游岳麓书院的时候，面对那些穷经皓首才得以在传人名单上留下一个印记的陌生名字，我与其说羡慕不如说惋惜，与其说钦佩不如说惘然。一个活生生的人，其实做点什么不好，耕田种地、牧马放羊，读闲书看乡戏，玩牌喝酒，骂娘吹牛，粗俗或许难免，但好歹是痛痛快快地活过。如果动辄言礼，早夜捧读，一言一行均合乎“君子”的规矩，这样的活着恐怕就是连一只虫子、一棵草木的快乐都不如的罢！

    按职业的划分，我应该也属于“读书人”了吧。但我从不认为人是为了书本而活，也不是为了任何思想、教派、主义而活。读书，只是我愉悦生命的方式之一，而绝不是我折磨生命的方式之一。我经常看到文人们夸大书本意义及其吸引力的炫耀文字，在我是觉得多少有些本末倒置的。

    参观书院，却产生如此格格不入的想法，大约和劝世进学的学院意义完全相反的罢。好在怪诞的事情多了，比如读书人只能“参观”书院，而不读书人才有资格“视察”书院；再比如关于“岳麓讲学”的争议，讲学的水平不重要，讲学的地点才重要；等等等等。

    随后在师大的知了书店购得五本书，皆可谓奇书：一是“升天”前的易中天于2000年出版的《你好，伟哥》，一是“入地”前的“政坛才子”李大伦的《岁月如歌》。前者媚俗功夫了得，万没想到为将来的“大师”留一点“真学术”的颜面。身为郴州市委书记的后者更没想到有一天会身陷囹圄，所以在他那可笑之极的薛蟠体诗歌中大唱廉洁高调。这本区区200页、“形同墨猪”的书法占了一半篇幅、文章字数不足2万字的狗屁书居然定价38元，居然还曾经得到郴州各党政部门“争相购买”。更有意思的是，喜欢附庸风雅的李大伦不仅请黄永玉题写书名、引为知己，还曾经邀“口红文人”余秋雨“对话苏仙岭”，颇有些英雄会的惺惺相惜。可以想见的要，要不是李书记进了铁笼子，以他的性情，易中天这样的新兴明星是少不了要被请去郴州或者他主政的别的什么州，以相互捧场一番的。

    一本书是《自由情侣---萨特和波伏娃轶事》，法国的克洛迪娜.蒙泰伊著。这一对终身都未婚娶的话题男女一直都是情人，但他们各自都有其他的情人，他们甚至还主动将对方推给其他人做情人。也许他们彼此之间并不是最爱，但却最能理解与沟通。“他们之间的情感关系只能以其自身的力量和持续时间来维持，而不是靠任何其他东西来使其正式化。”这个女人化的男人，和这个男人化的女人，如此不可思议，如此传奇怪诞，而又如此高不可攀！真要感叹造物的神奇，可以让各种性情迥异的人以种种奇怪的方式达到同样惊人的高度。

    一本是沈立行著的《我的铁窗生涯》。一个在极左年代入狱的人，居然还怀着耿耿忠心礼赞红色救世主，从内心里认同对其他“反动分子”的镇压。国民性之难改造真是暴露无遗。此书幸有不少生动细节，聊可供做《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或者奴隶根性研究之类的材料。奇书也！

    还有一本是英国杰罗姆著的《懒人闲想录》。因一个重要友人的启发，我去年以来越来越认识到懒人的另一面，觉得懒人的思想常常有惊人的新奇之处，所以不想放过这个幽默智慧的家伙。

    每次进书店总要买书，但我自觉和那些正宗的“读书人”总是隔着很多东西的。他们对书有很多的定义，而我则随兴所至，如儿童摘果，东尝一口，西闻一下，合则尽食，不和则丢，哪里想过太多的春秋大义和典藏珍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