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柏杨
昨天上午(2008年4月29日),有学生给我发短信说惊闻柏杨先生于凌晨去世。我一时有些愕然。虽然知道即便是像柏杨先生这样战斗力旺盛的人也终有撒手人寰的那一天,但没想到他的“那一天”这么快就变成了“这一天”。随后得知其享年89岁,去世前已经在病房住了两个多月。我似乎得到了一点安慰:一是他已经算是享了天命,二是久卧在床其实是对自己的折磨。活着就酣畅淋漓地活,离去就轻轻松松地去,一个人的一生能够这样完结,其实是该得到我们的祝福的罢。更何况老子有言:“死而不忘者,寿也。”柏杨这样的人,其作品和人格力量足以影响相当长的一个时期,实在是称得上“寿”的。
柏杨于我,是很有些特别的意义的。早在读高中的时候,我们就气愤地听说有一本书居然叫《丑陋的中国人》,那是1988年前后吧,正是那种“历史悠久、地大物博”爱国主义情绪膨胀的年代,可以想见我们这些无知少年同仇敌忾的愤怒。随后得知写这书的人是中国人,心里的气愤反而少了许多。随后不知从什么途径得到了一本《丑陋的中国人》(此书至今还为我所珍藏,尽管近年来没再翻阅),很快就被作者柏杨的智慧、幽默与直率所征服。记得那时我和高中好友唐青松(不知这位兄弟现在何处打拼)经常一起为其中的文字叹服,甚至有意识地模仿其笔法。
我之写作杂文,除鲁迅的影响之外,柏杨的影响应该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后来在报刊上陆陆续续看过柏杨的不少文字,虽然已经没有最初的那种震撼,但我始终都保持着一种敬意。我算得上是一个对名人名家不那么买账的人,然而于柏杨的很多观点我总有一种源自内心的认同。直到晚年,他还能喊出“不为帝王唱赞歌,只为苍生说人话”这样雄健的声音,其独立的人格姿态依然焕发着凛然的力量之光!相比于他,近年来多少花瓶名家、权威的孱弱和卑微,显得多么可悲、可怜,甚至可耻!在我看来,一个公共知识分子,一个人文学者,如果从未替民生立言,代百姓请命,为自由和公正呐喊,那他就是卑贱和猥琐的。不管他有多少粉丝,拿多少版税,出书卖多少万册,头上有多少头衔。
前些年我对历史发生了强烈的兴趣,最赞赏的就是柏杨的《中国人史纲》。这书让我耳目一新的是,作者并没有一般大陆学者的大一统历史观和大汉族观,将中国历史置于世界背景下考量,并且用一种疼惜的心情看待人的生命,无论这人是帝王将相还是柴米百姓,是正统还是异族。对受阶级性思维影响甚深的我来说,实在很有一种观念上的冲击。一个柏杨,却两次冲击着我固有的认识樊篱。我想不起还有谁能如此施惠于我。
柏杨走了,这个没有文凭只有等身著作“十年小说、十年杂文、十年著史”的勤奋作家,这个虽有“十年坐牢”经历但却从不屈服的独立批评者,这个结婚五次的多情而受伤的男人,已经不再留念这个伤害他也成全他的世界。他来过,他爱过,他战斗过。他不想再说什么了,也许因为太多的无奈,也许因为瞬间的洞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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