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猫生了

鲁克

深夜放学的女儿告诉我这事儿的时候，小脸温情得像朵花。“真的？！”“嗯！可喜欢死我了！”女儿眉飞色舞，几乎“说都不会话”了。

女儿说，她是在早晨跑着去赶校车的时候看见的，就在她同学杨洋家别墅的旁边，那个荒着的一楼小院里。女儿一说我就想起来了：那家买了房子却没来住，花园长期荒着，粗矮的花坛上是密密麻麻的瓜子黄杨做成的篱笆墙，上面接着黑铁焊成的高高栅栏，防小偷的，却拦不住流浪的猫。估计那些无家可归的生灵也是心存侥幸并对这家人满怀感激的吧？

“我看见那个大咪咪先跳下来，几个小咪咪从瓜子黄杨里探头探脑不敢下来，见了我，都往后缩呢……”女儿一口西瓜还没咽完，蓦然咧嘴一笑，瓜汁就流到了下巴上，她用手背去抹，手背也瞬间全是瓜汁了，“哎呀——”女儿嗔叫一声一叹双关，“可喜欢死我了！”

我问是哪只流浪猫生的呀，女儿边啃西瓜边口吃似地说：“就就……就那只白的，不对——灰——灰白的；”女儿怕我想不起来，赶紧补充道，“就是冬天那回你在人工湖边拍照它老围着你转的那只，你——你还拍了它的呀？”

我一下子想起来，那是只灰白相间的猫，眼睛蓝中带绿，似有波斯猫的血统，尽管身上也是脏兮兮的，但就这眼睛或者说眼神，就比小区里其它的流浪猫蓦然显出了几分贵族气质来。那天我在拍冰湖里的残荷，它老是围着我转悠，像个充满好奇的孩子，可当我转过身来要拍它的时候，它却扭着身子跑到一边去了，眼神里似乎满是羞怯。拍了几张，却因为它皮毛上的污秽而最终删除了。

突然发现，我竟是个如此世俗甚至势利的人。

从那以后，它仿佛认得了我，常常在我回家的路上，悄悄地跟着我，为此我还曾经莫名地感动过。那次跟妻买菜回来，它又跟着，我就说了句类似感动的话，妻笑道：“你就别瞎自作多情了，它跟谁都这样，我一年前就发现它有这爱好。”当时笑喷。转脸看它，它别着身子溜到花坛后面去了，末了转过脸看我们一眼，仿佛满是羞愧……

如果不是女儿说它生了，我还不知道它竟是个女儿家呢。女儿带回的这个故事，让我们全家久久地陷在温馨里。妻说，明早咱们去看看吧，给它们送点吃的。恰好高三的学生要考试，女儿连续放假几天，她也连说好啊好啊。

今天早晨，早早地起来唤女儿，却怎么也唤不醒——作为中国的学生，她和她的同学们差不多是这个世界上最辛苦的孩子了，于是不忍心，就由她睡了。干脆一个人拿着相机，下楼，直奔那片荒园。

蹑手蹑脚寻觅了半天，却终未发现那一家子。溜着附近找啊找，我甚至轻声地唤起来：“咪咪——，咪咪——”唤出来好几只，却都是有主儿的，其中一只还是我们楼下刘叔家养的。心中暗忖：流浪猫对我这般亲昵呼唤，多半是敬而远之的罢。

我终于没有找到那流浪的一家子。那个小院荒芜依然，门窗紧闭，我知道，那些流浪的生灵甚至包括老鼠，都是无法穿越那些钢铁和玻璃的。

那只最爱围着人转、跟着人走——如今已经做了妈妈的流浪猫，以及她的一群孩子，会去哪儿呢？

能去哪儿呢？

                                                   2009/6/4中午。北京居竹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