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的老街之牛人

文＼惠振坚

　　此牛人未必能拿到吉尼斯世界纪录证书，但因生活在小巷，在老街人的生活范围之内，不是出自只图嘴巴快活的胡吹乱侃，完全配得上乡土化的“牛人”一词。

　　牛人绰号为青北瓜，可以据此想像他身体何等敦实，一副圆圆鼓鼓楞头楞脑的样子。青北瓜的绝招在夏天还看不出来，夏天能够拿得出手的只是一身大肉，胳膊比许多高中生的大腿粗。一餐扒拉下两碗饭，估计只是填了胃的边边角，也只得万分不舍地放下碗筷，得给他的弟弟妹妹们留下活路。

　　青北瓜家三代十一口，整天忙乎着如何填饱肚子。青北瓜膀大腰圆，面红耳赤，其它家人面有菜色，瘦弱若柳。引得路人不时带着焦虑打抱不平地指责牛人：青北瓜，你一定会把一家人吃死的！说这话的时候，一般是到了饭点，那时老街各家吃饭都开着门，透明度很高，家庭财产无须公示，一目了然，谁家都不比别家多几顿饭。

　　但是青北瓜一顿吃两碗在家庭里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响，弟妹也只能有限地克制地表达不满。他是家里的重劳动力，一家人依赖他的劳动换来大米或玉米粉。放下碗筷，他就又要去用板车拉造房子地基用的大石头。这不仅是个危险的活，也是一般力气小的人无法撼动的活，若加上吃不饱，别人做这件事只有哭的份。

　　青北瓜十七八岁就开始以高强度的劳动养家，按理说以那样的劳动强度，一餐吃的实在算不上多。在瘦子占人口总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纯度的年代里，他的壮实显得有些物质不守恒，着实令人生疑。后来，别人告知他吃肉是有秘密渠道的。在别人休息的时候，他仍没有歇着，他弄了一副小网到河里去逮小鱼，或到田里去捉泥鳅田蛙之类，他更不会排斥用鼠笼逮老鼠，几乎一切与肉食的获取相关的活动他都很擅长。

　　在极寒彻骨的冬天，他显出了牛人本色。冬天的晚上九点钟，在小巷已经算是很晚了，不像今天灯红酒绿的，晚上十二点时娱乐的人们还意犹未尽，琢磨着再来一段内容，再掀一个高潮。那时没有什么娱乐，早一些睡对于治疗饥饿是个良方。但青北瓜会赤膊出门向南，肩膀上搭着一条破了许多洞眼的毛巾，在黑夜里如何知道那条毛巾上有许多洞眼？因为那是他的标配，每天出门做事，都是那条黑乎乎的多用途毛巾。青北瓜在冬天的每天这个时间上出门，他的目标锁定阊江河，他要去河里擦把澡呢！

　　下雪的冬夜里，出于孩子的天性，我和小巷里的许多孩子在愈积愈厚的巷道上踩雪，这时就会看到青北瓜赤膊搭着一条毛巾出发了，有时是看到他赤膊搭着一条毛巾回来了，四平八稳地缓步走着路，让我们这些孩子惊讶中禁声，面面相觑，内心感叹，这是个什么人啊，在这么冷的下雪天，到河里擦澡来去少说也要用去半个小时以上啊！这简直不是人啊！

　　这时候，小孩子对他又敬又怕，不敢接近，更不敢靠前与之说话。但小巷里一个老太婆每一次看到了，都会大惊小怪地尖叫道：青皮，真是个青皮！这么冷的天，阎王都收不住你啊！

文＼惠振坚

2013.07.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