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小巷

○惠振坚 

(三)

　　晚上醒的次数多，肚子就容易提前做出回应。饿得心神不宁，但不存在点心，也不可能有起夜吃个夜宵这码事。我们孩子白天都找不到多余的吃食，老鼠晚上自然也只能白忙。那时也从没见过肥胖到胆略过人的老鼠，不像现在，经常可以看到油光水滑的黑鼠大摇大摆，仿佛是人们在侵入它们的地盘。

　　能有普通的饭菜管饱那就是天堂。小巷里大多是人丁兴旺的家庭，每天每一顿多是一大锅。面条好办，容易注水，饭也好处理，多加些水多加些菜叶，胃一下子就被粘粘糊糊的一大碗给糊弄住了，但胃明白过来也早，要不了两个钟就会感觉没有吃过东西。

　　小巷杂货店是我没事最喜欢去转悠的地方。我已经被玻璃柜台里面陈列的两种食品深深地吸引住了——来自上海的梅林午餐肉和各种水果罐头。我的理想从来也没有高到哪里去，当时，我的最大的理想就是有一天有钱了，一定要把杂货店的各色罐头吃个死饱，或者将来我要开一家杂货店，摆上让一街的孩子们受不了诱惑的罐头，向我俯首称臣。如果要表示对某个人有好感，我一定要送给她一个梅林午餐肉的罐头再加上一瓶冰凉润胃的苹果罐头！

　　我在暗自存钱，瞄准午餐肉这笔不小的开支，估计要存上几个月的零花硬币。这是一种类似于单相思的无可救药的感觉，每一天午餐肉都会不期然出现在大脑里，欲望强烈的时候仿佛整个人被午餐肉劫持了一般，我就这样失去了自我……

　　每天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开始有人沿街叫卖由倒湖或芦溪乡下打上来的小鱼，有时还有鳖虾之类。价钱在今天看来低到惊人的程度，鱼儿三四角钱一斤，敢吃鳖的人极少，价钱更是低至五毛钱就可以买一只！通常的情况是，小贩从上巷口转到下巷口，也没有让篓子里的鱼稍少一些，大家围观上去，评论一下，说贵了，也就渐渐散开。在月工资以几元计的当时，吃鱼根本就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我存钱买午餐肉吃这件事原本就不靠谱，好比穷小子看上了宝马车，属于纯粹的穷折腾穷开心呀。

　　一日回家，出差归来的父亲变出一盒酒心巧克力！不可思议的是巧克力里面竟然注满了甜酒，此物只应天上有！我把这样的消息在巷子里向每一个玩伴通报，得意之状溢于言表，以至于一年之后仍有伙伴要求我向他再描述一下酒心巧克力的模样长相，表现出无法企及的羡慕。而那一盒酒心巧克力一共只有十二颗，用了漫长的一个月的时间才最终在无比的遗撼中享用完毕！

　　我的老爸那时拿的是让人掉眼珠的高工资——每月十块人民币！因为频繁出差，基本上一个人用光了，有时捉襟见肘的家庭反而要贴上几块钱。因此在吃的方面实际上并不比小巷其它家的情况更好，偶尔来自大城市的包装洋气得多的食品虽然没有给我们几个孩子带来饱的舒服感受，但无疑给我们带来了属于孩童的虚荣。

○惠振坚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