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小巷

○惠振坚 

(二)

　　小巷的声音是丰富的，丰富到让你连感到孤寂的机会也没有。

　　白天姑且不提，夏天黄昏的时候，吃过饭，孩子已然急迫地把自家竹制的凉床搬到门口。各家的凉床一长溜排开，家长摇着蒲扇，跟自己孩子讲着真假不定的传说，而稍大些的孩子已经按捺不住，在小巷里这一头跑到另一头，吵闹过火的时候，总会有家长大声责骂自家孩子。更大些的孩子纠集在一起相约到很远的驻军部队看露天电影。家长已经够累的了，睡在凉床上或躺在睡椅上，缓缓地用蒲扇驱赶蚊虫，发出啪啪声。有一嗒没一嗒地与邻居说着话，哈欠声在小巷子里传染一般扩散。那时，已近于十点、十一点了，小巷子里起了微微的风，有了隐隐的凉意，各家陆续搬起板凳竹床，响起关起木门的吱呀声。这时小巷的暑热似乎已经被降服在小巷人的倦意里了。

　　人倦了，动物们开始活跃起来。

　　各家各户只要有一点空场都会养上几只鸡，小巷的前面固然没有空间，但每家的后面都可以做点文章。这些鸡是永远不甘寂寞的。公鸡忠于职守地啼鸣，用老人的话来讲，报时那是十分准点的。但小巷里老鼠与黄鼠狼热爱折腾，公鸡悽厉叫喊声与母鸡受惊吓的扑腾声会在夜晚不期而至。闹到公鸡精神错乱，一天到晚胡乱打鸣。这种搞法，估计当时有个小偷小摸的，也无法下手。

　　住在小巷的人的生命力是旺盛的。不时有人家添丁添口了，恼人的婴儿夜啼声断断续续，使大人小孩的睡梦被切割得支离破碎。

　　好容易睡着了。却被拍门板的剧烈声响吵醒。那是邮递员夜晚偶尔来送加急电报。半条街上的人都被拍门的巨响吵醒了，一家家的电灯纷纷打开，纷纷从木楼的窗户上探头看究竟，稀奇的是，事主家却一直睡得沉如木头！

　　夜很深的时候，有夜归人走在小巷的石板上，因为几块石板与地面接触的地方不是很吻合，脚踏在上面发出“空、空、空”的声音，突出了夜深的那种寂清。

　　但这种寂清也是短暂的。早起的菜农未及天亮就担着沉沉的粪桶匆匆而过，不严丝合缝的石板发出的“空、空、空”声是急促的，由远而近，又渐渐远去……

 ○惠振坚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