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0月23日湖州日报>苕溪闲情 
钱夙伟

    近日听人说，城里有位女士，几年前在马路上看着一条流浪狗可怜，就捡回家，一养养出了感情，近年来垂垂老矣，女士伺候老狗就如老人，前几日终于还是去了，弥留之际，女士日夜陪伴，虽也是正常的终老，却仍伤心欲绝，一应丧事与人无异，这于今当然早已是寻常事，只是这位女士，竟自此后终日神思恍惚，丧魂落魄，见人就边落泪，边说“可怜我那狗狗”，一如祥林嫂的儿子被狼叼去后，那副逢人便泣不成声的样子。

    按说这位女士也是知识女性，于一条狗，却仿佛愚昧无知。其实，除非自己也养过宠物，否则根本不知其中三昧。我有位朋友，为人清高，几乎超尘脱俗，有如不食人间烟火一般，有次饭局与他同桌，自始至终似乎不动筷奢，然而及至席散，他竟抢在服务生之前，忙不迭地将残羹剩菜打包，全无优雅斯文模样，众人不免诧异。后来他夫人告诉我们，家中养了两条宠物犬，心肝宝贝一般地伺候，有好吃的食物，即使自己不吃，也要先孝敬狗狗，历来如此。

    确实，宠物的待遇，现在已经让人自愧弗如。比如，宠物的消费之昂贵，让人咋舌。据称狗狗学校无论“小学部”、“初中部”，都需要数千元，而要深造为“研究生”，价格更高。一只贵宾犬化妆耗时2—4个小时，需要1500元。而一小瓶狗喝的矿泉水价格5.8元， 25克就要20元。除了在宠物身上花钱毫不吝啬，许多富人甚至把遗产悉数“赠予”宠物。德国《星期日图片报》曾评出世界十大宠物“富豪”，排行榜上名列榜首的德国牧羊犬“金特四世”，财产达到1.4亿欧元，不用说在动物世界，在人类社会，这也是骄人的拥有。

    如此厚待宠物，当然是有道理的。不仅因为宠物给人的生活增添乐趣情趣，更因为宠物的“忠诚老实”，甚至比人都靠得住。不久前在报上看到，西安一位70多岁的拾荒老人居无定所，但无论到哪里，两只大黑狗陪伴左右，晚上老人露宿街头，两只黑狗便趴在老人身边，给老人温暖，也警惕地保护着老人。这两只狗因此被称为“史上最忠诚的狗”。当现在老人摔倒，扶不扶都成了问题，宠物狗的“忠诚仗义”，让人尤其感叹人间的炎凉，也更加地对宠物宠爱有加。

    当然，这似乎难以解释“另类宠物”的流行。实际上，除了猫狗之类有灵性的传统宠物，现在年轻人中还多有养蝎子、水蛇、树蜥、山龟、鼠熊、毒蜘蛛之类丑陋动物的，如此“宠物”不仅冷面，还冷血，应该不能用以遣散寂寞寄托情感慰藉心灵，而且，其攻击性更让人胆寒，也因此，有人以为豢养如此宠物，不过是为了张扬标新立异惊世骇俗的“个性”，并无多少的“宠爱”在内。其实，一当成为宠物，无论怎样地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照样让主人怜爱不已。旁人以为的毫无道理，于宠物主就是道理。

    就这样，养宠物成了一种雅俗共赏的时尚。当然，这也因为，现在确实有越来越多的人养得起宠物。于是，比如猫啊狗啊，品种还越来越名贵，根本就不是老底子的养猫养狗可比，当然，那时候也并不叫宠物，人们对自己的孩子都“宠”不起，又遑论猫狗？也因此，每天给它吃的，只不过是鱼肚肠肉骨头而已，而即便如此，也不是白吃的，猫是必须捉老鼠的，狗是必须看家护院的。其实，这本来正是猫狗的本性，只不过现在大凡已经退化，徒具动物的外表。因此，说到底，所谓宠物，正是人对动物改造的结果。

    近日，一位牵着一头狮毛犬的朋友向我诉说，儿子女儿还不如这条狗。虽有几分幽怨，却也不无得意。然而，或是乖巧，或是忠诚，无非是驯养的结果，说白了，也不过是条件反射，然而，于自己的宠物，就以为是善解人意，以至于无不陷于如此的迷思之中。曾有一位妙龄女孩，就因此像情人一样地亲吻小哈巴狗，却不料一向可爱的小狗，某天居然翻脸，一口咬掉了女孩的鼻子。显然，狗终究是一条狗。当然，我不忍对朋友这样地实话实说，怕伤他的心，而且他也未必会认同。这让我想到了那个因为死了狗就如丧考妣的女士，显然，当理性湮没于滥情之中，人的智商，与宠物，终究不过是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