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攀随笔录（23）
王攀

英雄就这么简单——
　　17世纪初，葡萄牙编年史家弗兰斯思科•罗德里戈斯•拉沃说过，在围困一个印度小镇的战斗中，士兵们怎样在行囊中携带一本骑士小说以供打发时间。
　　有一个士兵对文学的了解远逊于其他人，他对书上的东西总是信以为真，就像咱们中国老百姓以前认为白纸黑字都是真理一样。他的同伴们拿他开涮，不停地告诉他书上的都是真的。
　　等到进攻的时候，这个好小伙为他听到和读到的事迹而振奋，效法书中的英雄，涌动起一股要展现他英雄气概的激情，急于演出令人难忘的骑士壮举。
　　故此，他跃入敌阵，在敌人中勇猛地挥舞长剑，左冲右突。后来，在战友加上众多士兵的努力和拼命下，他才得以完好而归。当朋友斥责他鲁莽时，他答道：“哦，别管我。我所做的还不及你每晚读给我听的书中勇士的一半。”从那以后，他就成了英雄。
想到了青岛下海救人的河南小伙魏青刚。他刚刚作为新中国成立60年100个感动中国人物的候选人，我还在河南省政府的统一要求下对他“被投了一票”。
　　谈及下海救人，我们的英雄小伙说“自己水性好”——我不知道与生在大海边的当地人相比，这个内地小伙的水性能好到哪里去；而当地媒体的朋友告诉我，他是不知道大海来潮时的危险。但很幸运，大海没有无情到没有战友拼命相救就吞噬这个鲁莽的小伙。
　　所以，他成了活着的英雄。
　　其实，英雄就是这么简单，鲁莽和傻里傻气，但这种可爱又让人想哭。

一种恐惧的联盟——
　　肌肉为王的冷兵器时代，拳头就是权力。如同猴王都是强壮的大猴一样，人类的首领也是拳头最硬、肌肉最发达的那个。安•兰德叫它阿提拉主义。阿提拉是匈奴帝国国王，是成功入侵罗马帝国的野蛮者。在体力上征服他人是阿提拉的生存方式。
　　但也如同猴王衰老后就会对拳头更硬、肌肉更发达的其他猴子恐惧一样，阿提拉也要时刻提防和面对新阿提拉的威胁。如何避免另一个暴力的出现？这时候，巫医就出现了。巫医利用神乎其神、玄乎其玄的神秘主义，赋予阿提拉统治的合法性。
　　装神弄鬼是假的，巫医自然最明白这一点。但他之所以装神弄鬼，不过是为了得到阿提拉们的保护，是出于对阿提拉们的恐惧；而阿提拉们寻求巫医的帮助，则是对另一个阿提拉的恐惧。于是，阿提拉和巫医，因为各自的恐惧，结盟了。
　　宗教是统治的工具，而巫医就是宗教的主持。
　　但当装神弄鬼被皇帝新装里的第一个孩子戳破时，越来越多的人不相信巫医，或者自己也去装神弄鬼。面对这种情况，阿提拉们就把宗教收回专有。中外都有例子。
　　中国远古时代有“绝地天通”之说。蚩尤作乱被平息后，留下了严重的社会后遗症。人们不讲忠信，尔虞我诈，结果都失去了安全感，只好各自求神，家家祭祀，人人成巫。因为动摇了基础，颛顼帝就禁止民间宗教行为，使民间巫医不再能够与天神来往，这就是“绝地天通”。装神弄鬼，能跟神说话的，只能是阿提拉。
　　西方也有“绝地天通”。古代天主教教会也试图把宗教变成一种政治专利。有趣的是，路德宗教改革又与宗教民间化运动也有些相似，路德认为人人都能够直接向上帝诉说，无须由教士代劳。路德改革同样导致社会混乱与互相残杀。但路德改革的时代环境已经非常不同，不但没有失败，反而为现代的出现创造了重要的精神条件。
　　恐惧的联盟，无论是联盟与否，都是社会之乱的始作俑者。
　　这个社会，不是“你要统治”，而是“你被同意统治”。
　　2009年8月12日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