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  人

               □ 孔  方

    有一天，他全身像着了火，烫得别人难以靠近。更可怕的是，假如他去摸一件东西，那东西非烧起来不可。可是他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症状。他的这种奇异表现引起了新闻界和科学界的关注。从此，他那些平静而普通的日子就结束了。新闻记者天天挤满了他的小屋，摄影机摄像机一直围着他转，让他不胜其烦。后来，科学界为了研究之方便，把他从家里接出来，运送到科学研究所。在那里，科学家们为他安排一套更合适的房子，他所使用的所有用具都是耐高温不容易着火的材料制作的。他觉得庆幸的事情倒不是这些体贴的安排，而是可以暂时摆脱那些恼人的记者了。
    起初，他身上一件衣服也穿不住。科学家专门为他设计了一套石棉衣物，这些坚硬的衣服就像一层甲胄，把他包裹在里面。他曾经请求科学家们，能不能使用一些更柔软的材料做一件衣服，哪怕就是一条遮羞的内裤也行。科学家们答应了他的请求，全世界的科学家们都在想办法，果然，美国的科学家们使用了最新的纳米纤维为他制作了一条内裤，条件是他得到美国的实验室里住一个星期。他非常喜欢那条柔软而不着火的内裤，美国科学家们说，假如他配合研究的话，他可以得到更多这样的材料制做的衣服。然而，美国科学家的请求被拒绝了。他们被容许与中国的科学家一起在实验室里研究。
    那些研究项目是那样的烦琐和细致，他有些迷乱而不知所措地配合着。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这些事情没有一项是为了他做的，除了起初那间铁屋子和用具。有时候他全身通了电，检查他带电时的状况；有时候他被泡在零下30度的冷水里，观察他多长时间能把水温提高到100度；有时候他被包裹进一层易燃品中，然后以液态氮来淋到他燃烧的身体上；有时候他被加速旋转，观察失重状态下他的体温是不是仍然正常……这些实验他完全忘记了。就连他的血液被抽换了多少次，他也不记得。在科学家眼里，他是一个有特异功能的人，他竟然不知道吃东西。他的话越来越少。因为实验项目中没有语言交流的要求。他自从提出柔软衣物的请求后，再也没有说一句话。那些紧迫的实验一个接一个，连科学家也觉得疲惫不堪了。
    可是，事情逐渐出现了意想不到的状况。他的体温日渐下降，他穿着美国科学家设计的柔软材料制作的内裤，却已经不能使一个物体燃烧了。科学家逐渐失去了兴趣，有些国家的科学家甚至怀疑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一个骗局。让中国科学家和美国科学家气恼的是，他们的研究没有得出任何结果，而他的体温竟然正常了。
    于是，他们把他从研究所驱赶出去。
    自从身上发烫以来，他第一次走在街上，观察街上的行人和绿色花草树木。他觉得无比快乐，他去摸那些花草，花草们再也不会枯萎了。可是，他慢慢发现，人们看他的眼神已经很冷漠了，就像没有看见或者故意躲避。他们把他当成了疯子。
    当他站在镜子前观察了自己以后，他真的疯了。
    镜子里什么也没有。就像他已经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