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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年(7)

(2007-03-22 18:30:14)

1978年(7)

         ◇孔 方

第七章

 

    唯一没有唱戏的那个春节,大年初一,我母亲把戏班子里人送来的一点白面做成面条,先盛了一碗叫我去院子给神仙敬献,这些神仙是门口的门神、院里的天神、屋里的家神、门外的过路神,我把面条一根根挑起,丢到泥土上,嘴里念叨着:“吃吧,这是白面面条!”大年初一敬献神仙也是村人的规矩。然后,母亲盛了一大碗面条,叫我给大爷端去。可是捞起面条时面条突然断了。母亲感到诧异,她说:“看来今年的戏真的唱不成了。”说完,母亲叫我把面条端走。我端起那碗面条,口里立刻流出了丰富的口水,但我还是小心地把面端到大爷家。我记得那天早晨的情形,因为那碗面条是那一年里我第一次看到那么一大碗白面的面条。我走进大爷家没有门扇的大门,心里十分难过,因为我很想吃面条。我对母亲慷慨的行为极为反感。雪还没有停,大爷家院子里积了厚厚的一层,雪上没有一个脚印,仿佛这个院子里没有一个人。我走到那座草房子门口时,担心他们一家人是不是已经饿死了。于是我小声地叫起来:“有人吗?”许久,从屋里传来大爷的声音,“进来吧。”我端着那晚面走进去,看到大爷正准备从炕上下来,他腰里栓了一根草绳,棉袄上的棉花像未融化的积雪,一绺一绺的。大爷的儿女们像一窝麻雀挤在一起。他们连衣服也没有。大爷看到我手里的碗,明白了,立刻吩咐大儿子拿碗来。大爷的儿子跳下炕,找来一只破碗,把我手里的碗接过去。他把我们家碗里的面倒进他们家的碗里,由于还剩了一些,他就把我家的碗又给大爷,大爷命令:“再去找个碗来!”大儿子看着他说:“没碗了,还有一个洋瓷缸子。”“拿来呀!”大爷说着,看了看我,笑起来,“你妈人真好!你去对她说我谢她了。”等洋瓷缸子找来,大爷把我们家碗里剩下的那些面条全部倒进去,把碗还给我。我接过碗,赶紧逃出了屋子。我听见大爷训斥那几个孩子:“不要闹,一人一根地吃!”
    大年初一,许多人家都做了面条,可是大人都吃不下去。“谁还有心思吃面哪!”大魁对这一情景记忆深刻。四爷说起这天早晨的事,记得他们家的面条也是断的。“其实老天早就预告了,为啥面条会断?就是因为要出事!”四爷说。那天雪一直下,可是没有风。我从大爷家走回来时头发上已经落了一层雪,母亲用笤帚帮我打扫干净。母亲把剩下的面条盛了两碗,看着我和弟弟吃。等我们吃完,母亲叫我看好弟弟,自己到庙里去找父亲。过了很久,她才回来。母亲头上身上落满了雪。我觉得母亲那一天很好看,她的红头巾上的积雪显得那样白。然后,我和弟弟到院子里扫雪,母亲在屋里纳鞋底。她动作迟缓,并不时停下来深思。这让我感到大事不妙。我记得不久以后,高音喇叭就又响起来,这回喊话的是民兵连长大魁。“全集社员都到庙院里集合,不要带小孩,不要拿针线活。”一连喊了几遍。母亲听了就放下手里的活,一边包头巾一边嘱咐我和弟弟好好在家,哪儿也别去。“你们把门闩上,我不回来,不要出去,饿了就吃煮玉米。”她说完从厨房里端来一大碗煮玉米粒,放到炕桌上。看着她走出大门,我害怕得哭起来,母亲说:“你大了,要看好弟弟,听见没?”我点点头,把门闩上。我拉着弟弟坐在门槛上,望着雪花从空中纷纷扬扬、密密麻麻地飘落下来,那雪下得真急,一片片雪花急速地旋转着,又像是轻盈地,它们飘落下来。这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今,就是闭上眼睛,我仍然能看到那场雪飘落的样子。弟弟睡了一觉,醒来问我爸爸妈妈在哪里,我说不知道。我的眼睛一直盯着天上那些雪花。直到下午,母亲才喊我去开门。这时我才彻底解脱了。但是很快发现母亲的神色不对头,父亲没有回来。我一再追问,母亲才说:“过几天就回来了。”后来我才知道父亲被抓起来了,与他一起的还有朱成礼和戏班子里的几个。
    大年初一的下午,村里洋溢着欢乐的气氛。每一个人都眉开眼笑,因为在庙里的大会上,公社王书记宣布说大年初四就把地分给每一户人家。分地这件事情带来的喜悦使人们忘记了队长他们的事情。集会解散了以后,人们开始盘算分地的事情。而我父亲到底在哪里,没有人告诉我。我问母亲,母亲什么也不说。还是几年之后,看牛的五生对我说出了真相。公社王书记一大早就来了,他把民兵连长大魁臭骂一顿,责骂他没有担负起责任,然后把支书和队长他们狠狠地臭骂一顿,直骂得他们几个全部低下了头,像抽了脊梁的狗。然后他命令大魁:“把民兵给我组织起来!”大魁听了,赶紧出去找人。王书记把民兵组织起来,才叫大魁去广播室喊人来。在村民大会上,王书记先骂了支书和队长他们一会,责令民兵们把那几堆东西收进仓库,之后他尖锐地指出,人民内部出现了坏分子,要搞阴谋分裂活动!当他说坏分子是朱成礼和孔祥玉时,所有的人喊叫起来。这时,看牛的五生就跳起来,指着支书和队长说:“这几个人才是真正的坏分子!今年过年没有白面吃,大家都知道,但是白面在哪里呢?大家都知道!王书记,说话要讲天良啊!”五生的话引起了更大的回响,有几个人就想去揪队长和支书。多年以后,队长说他忘了这样一档子事,“那年月啥都是混乱的。”队长总结说。我还了解到的情形是队长突然大哭起来,以头抢地,泪流满面:“社员们,我孔三生被冤枉了啊,这都是他们抢了仓库栽赃陷害啊!”这句话把所有人激起来了,他们抓起地上的雪,朝队长的头上摔去,差点把他打成雪人,王书记大声喊停,说:“我们会研究处理这件事情的!你们放心,当和政府不会放过一个坏分子,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下面,我宣布一条重要消息,大后天,也就是大年初四,我们就把土地分给你们。从那以后,土地就是你们自己家的了,你想种啥就种啥,你不想种也没人管你!大家说,这是不是好消息?”“你说的是真的吗?”许久之后,人群里传来这样一个声音。王书记说:“是真的!我就是分地的领导小组组长!”最后这句起到了作用,激动的人群逐渐缓和了情绪。“你们听我说,把地分给你们,是党中央的决定!当然,我们分地还是有原则的,谁表现好,谁劳动积极,谁就分到好地!”说到这里,王书记又提高声音:“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我宣布,散会!”有人立刻转身往家里走去。有些人看着我父亲和朱成礼,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王书记说:“他们几个要跟我到公社去,我们一起研究分地的事!”几个民兵立刻把我父亲和朱成礼簇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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