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演后与金森穰对谈中
城市当代舞蹈团最近携带一套节目《风中二十》先后演出于北京、大邱和新泻,完成了一趟中、韩、日三国巡礼。《风中二十》原意是作为纪念香港回归中国二十年的庆典节目,把舞团过去二十年间的经典舞蹈段落,以万花筒般的形式出现在舞台上,目的是展示香港的多元文化和包容性。我作为舞团艺术总监,负责从二十年来的节目当中,挑选合适的片段,并处理好各段不同风格舞蹈的起承转接,使整台节目在目不暇给的琳琅缤纷中,仍然能够有条不紊地呈现观众眼前。
在开始整理节目的时候,因为舞蹈作品太多,真是千头万绪,每个段落都是心头好,难舍割离,但又必须把长度限制在90分钟以下,以符合如今的舞台演出习惯。在几经取舍之下,决定以过去二十年间合作最多的五位编舞家的作品为主。五位编舞家包括黎海宁、桑吉加、黄狄文、庞智筠和我本人,都是舞团的驻团艺术家,所选的作品代表各有独特风格,也因此可以反映舞团过去二十年来的精神面貌和发展变化。
《风中二十》在北京首演时,共罗列了十三部作品,而每一次在不同地方演出,又会进行修改,最后在日本新泻的演出时,整台节目被剪裁成十部作品的十四段舞蹈,刚好每位编舞家有两部作品入选,而我也非常满意如今的处理,觉得《风中二十》确实能代表城市当代舞蹈团在1997年之后,直到今天的发展状态。在日本新泻市的最后一场演出之后,主办方安排了一场“演后艺人谈”,由当地的无设限舞团艺术总监金森穰Jo
Kanamori担任主持人,邀请我谈论这部作品。
有趣的是,当主持人询问我《风中二十》有没有一个逻辑主题的时候,本来我准备的答案是‘没有’,却突然之间,整个《风中二十》的意象脉络,清晰地在我脑海中浮现出来,以致我大声地说:“有的”。就在那电光刹那之间,我明悟这正是现代舞创作最有趣的地方!许多传统创作的套路里,要求先把主题想好、架构建好、动机找好,然后一步一步地根据规矩,把作品制造出来。可是许多现代舞的编创如灵光一闪,越有创意的作品,便越没有样板格式规矩可言,那么编舞们是如何设计或决定动作的出现?组合的排列?舞段的次序?
艺术,尤其是现代舞,的创作以艺术家的个性先行,在不断追求创新的引领下,编舞常常踏足于未知的领域,他们在创作中追随着自己的感觉而行,只要感觉对了,看着舞蹈顺眼,作品也就成了那个样子。现代舞编舞家们一般不愿意讨论自己的作品,可能是因为如何去处理作品,有时连编创者也莫名其妙!不过,正是在不断思考、打磨、裁剪、润色作品的过程中,艺术家的意念和意识沉浸其间,隐约指导着作品发展的方向。而且因为没有前设的动机、没有固定的架构,甚至主题也完全开放,以致创作者在作品的过程之间以至完成之后,若不是跳出来以旁观者的态度去审视作品,很多时候便还是浑浑噩噩,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可能因为我当惯了当一个艺术总监,也习惯从不同的角度观赏别人的作品,并从中找出值得探索、宣传、讨论、和吸引人的地方。所以《风中二十》开始时,虽然只是抽取不同的作品片段,以华丽严谨的手法包装,却在中国、韩国、日本巡演过程里,历经思考、打磨、裁剪、润色,十四段舞蹈的排列顺序和嫁接,都在自己的意念之间反复拿捏推敲,最后成了如今演出的样子,而当作品落实之后,我便立刻从编创者的角色里,跳出来重新以艺术总监的角度,看见自己过去几个月里,在潜意识里搭建出来的舞蹈意象!
《风中二十》的意象是什么?原来这一台以编创于不同年份、主题各异、风格多端的舞段组合而成的节目,既然是以‘香港回归中国二十年’的名义出现,我也不自觉地以这台节目反映了我对香港和中国关系在过去二十年间的起伏变化感受:
开场时的序章《逐色》,短短两分钟,风吹起纸屑飘扬,一个裸体在黑暗中孤独行走;
第一段《烟花·冷》,以群舞呈现了繁花似锦,又暗流汹涌的盛世气象;
第二段《购人心弦》,以幽默的手法讽刺香港本土的物欲狂流,宛如末世狂欢;
第三段《孤寂》,一支独舞打破末世狂欢,舞者手臂拖缠着黑布,忧愁如剪不断理还乱;
第四段《思前想后》,群舞红如血滴,在舞台上震颤,是血浓于水,也是心脏的惊恐狂奔;
第五段《那一年·这一天》,两男一女的双人舞,上演人生处于两难之间的抉择;
第六段《寻找大观园》,身披袍子的群舞舞者,在传统乐音的烘托下,婀娜降临;
第七段《别有洞天》,一群被困在笼子里的舞者,疯狂寻找出路;
第八段《三千宠爱》,身穿绿色芭蕾解放军装的舞者,踏着如雷的脚步,如约而至;
第九段《客厅》,在温馨的小空间里,舞者们上演着各式喜怒哀乐,情绪纷至沓来;
第十段《畸人说梦》,舞者们穿着西装,如木偶般地为观众演出,最后把帽子弃在台中,只剩一人,踽踽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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