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二次对上海说‘不’，是在1999年初。当时我在城市当代舞蹈团办公室接了一通从上海艺术节打来的电话，邀请舞团参加年底在上海举行的艺术节演出；艺术节的负责人看过由我编创的舞剧《三千宠爱》，十分喜欢，希望我把这台节目带去上海。在详细的交谈中，双方条件都非常接近，几乎可以动笔签约了，却在最后关头出了问题。

原来当年上海大剧院刚建成不久，成为上海艺术节的演出焦点场地，而大剧院的舞台宽度和深度足以容纳各类大型演出，尤其是《三千宠爱》中的第三幕场景设计：舞台的天幕徐徐卷起，硕大的皇帝宝座，从舞台后方深处缓缓推往前台，唐明皇坐在宝座上，杨贵妃则跪在舞台前方，对比强烈、气势慑人。这样的处理，也只能在香港文化中心大剧院和上海大剧院的大舞台上可以呈现。

可是当我提出舞蹈需要动用大剧院的后方舞台时，上海艺术节负责人说：「噢！对不起，我们的规则是，上海大剧院是留给‘国际’的舞团使用，城市当代是香港的舞团，所以演出地点只能在美琪剧院。」

我曾在1987年带领城市当代演出于美琪剧院，当时美琪剧院是上海最高档次的表演场地，我也很喜欢剧院内古典优雅的民初风格；可是美琪剧院的舞台深度只有十余米，没有任何副台或后台空间，根本容不下《三千宠爱》的布景和道具。虽然现代舞可以因地制宜，把布景道具甚至舞蹈场景大幅修改以迁就剧场空间，可我还是有点泥人性子，突然感到气不打一处来，便直愣愣地回答说：「哎！那不如等上海方面修改规则后，我们才再谈论城市当代到上海演出的事宜吧！」

这是我第二次表明不愿意带城市当代舞蹈团到上海演出。

第三次在2005年，我刚重新接掌广东现代舞团，又在北京成立雷动天下现代舞团，身兼三个舞团的艺术总监职务，却有一位来自上海的记者朋友跟我说：「你在香港、广州、北京都有舞团，我们上海的舞蹈界里，有人说曹诚渊开舞团像开麦当劳一样，就快垄断了中国的现代舞了。」

其实这种酸溜溜的批评腔调在美国和欧洲的舞蹈界也流传甚广，大概是中国内地某些舞蹈家的真实心境写照，发酵发到外国去吧！我的回应是：「一般人认为现代舞就是个人化的舞蹈，谁要当了一个舞团的艺术总监，那这个艺术总监的作品就是这个舞团的主要舞码，总监的创作品味成了舞团的表演风格。美国的玛莎·格兰姆、德国的皮娜·鲍什、台湾的林怀民等，他们的舞团基本跳的是他们的舞蹈，而上海不也有金星舞蹈团在跳金星的作品、北京也有北京现代舞团在跳高艳津子的作品吗？要说曹诚渊垄断中国的现代舞，还差远呢！」

「可是曹诚渊的现代舞观点跟其他人有点不一样，这也是为什么曹诚渊能够同时运作三个舞团的原因。曹诚渊作为舞团艺术总监，并不把舞团视为自己私人的舞团去演出自己的舞蹈，而是把舞团视为一个平台，在开放性的现代舞观点下扶植具有独特个性风格的编舞家进行创作。所以北京雷动天下出现了李捍忠、广东现代舞团出现了刘琦、而城市当代舞蹈团则出现了黎海宁、梅卓燕、邢亮等独当一面，又跟曹诚渊的风格完全不一样的编舞家。」

「自从曹诚渊运作三个舞团之后，眼看中国现代舞人才辈出，创作如泉涌喷薄，早就把自己创作的节目，从三个舞团长期保留的舞码名录上去掉了。现在城市当代、广东现代和雷动天下到外地演出，作品都是舞团不同风格的驻团编舞家的作品。香港舞蹈以驻团编舞黎海宁的作品《女书》、《证言》、《畸情城市》和驻团艺术家邢亮的作品《尼金斯基》、《点线面》为代表，还加上舞团演员如黄狄文的《忽然四季》、庞智筠的《案发现场》等，而曹诚渊的功能嘛，便只是作为艺术总监，保证舞团演出和运作的质量，大概此后，曹诚渊也不会带他的作品去上海演出了。」

这算是我第三次说的，不再到上海演出的话吧！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