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投考三个舞团(城市当代、广东现代、雷动天下)的演员有一个起码的技术要求,就是在招考过程中要求演员上一堂完整的现代舞技术课。通过技术课,我可以观察演员的身体素质和应变能力。许多人误解现代舞的技术,就是某一种特定的动作形式风格,我们也可以称之为现代舞的各式体系:比如格兰姆体系的「收缩延展」、韩芙瑞体系的「起伏滚地」、阿历山大体系的「松弛运动」、林怀民体系的「太极导引」、甚至北京舞蹈学院王玫体系的「呼吸动机」等。有时舞者为了要展示技术,便努力锻炼某一种特定形式风格的动作,因此也无可避免地被禁锢在单一的现代舞体系中。
一般来说,演员的技术越高,他在考试时的优势就越大。可是现代舞注重的是舞蹈作品里的个性,越成功的编导,便越有自己独特的风格,挑选演员时更必然看重演员的气质和能力,能否达到编导的严格要求。可是演员长时间浸淫在某一体系的锻炼中,当然可以做出属于该种体系的高超难度动作技术,但同时也在身体上打了一个烙印,想改都改不掉。所以如果我们误解了技术就是高超难度动作,则这个技术,就会像一片双面刃,在投考舞团时,一面可以帮助演员吸引编导和老师的注意,另一面也可能因为演员身上的技术来自不同体系的锻炼方式,出来的效果反而跟编导或老师的要求格格不入,最终没有被选上。
以芭蕾舞的技术为例子,掌握了高超芭蕾舞技术的舞者,必然重心上移,肌肉收紧,脊椎挺直,身体因此显得修长飘逸;可是台湾云门舞集要求演员演绎艺术总监林怀民的作品时,必须气沉丹田,重心下移;美国提瑞莎.布朗舞团Trisha
Brown Dance
Company的艺术总监布朗要求演员在演出时,肌肉保持在一种松弛状态;英国DV8舞蹈团的艺术总监莱特.纽尔森Lloyd
Newson在作品中要求演员身体进行种种扭曲变形。一个修长飘逸的舞者如果要投考上述舞团,除非愿意彻底放弃自己的芭蕾舞技术,
否则他每展示一次重心上移,肌肉收紧,脊椎挺直的芭蕾技巧,便越一次不钟舞团艺术总监之意,结果不被录取,可想而知。也所以在现代舞团的招考演员考试中,常常听见老师们慨叹:这个演员太芭蕾了!
我的三个舞团在招考演员时,倒没有太多‘歧视’芭蕾技术。可是一个明显很‘芭蕾’的舞者来考团时,大家都会特别有兴趣看看这位芭蕾舞者在芭蕾之外,还可以做些别的什么技术,而大多数的结论是,除了芭蕾技术外,这个演员做不了其他的动作要求。同样的现象发生在长期接受单一体系训练的舞者身上,无论这种体系是美国的格兰姆体系、韩芙瑞体系或中国的林怀民体系或王玫体系。
当然我也听说过有曹诚渊体系一说,认为曹诚渊的三个舞团跳的舞蹈必然就是属于曹诚渊的体系。可是有这种想法的人其实不了解,所谓舞蹈体系,必然是因为演员或学生长期接受同一种风格的舞蹈训练,或排演同一种风格的舞蹈而逐渐形成的。而我的三个舞团大概平均每三年才跳一个曹诚渊编排的舞蹈,要如此就能把曹诚渊的风格烙印在这些专业舞者身上,形成一个曹诚渊体系,未免把艺术的发展看得太简单、太容易了。
如果说三个舞团都是属于曹诚渊体系,那不如说广东现代是刘琦体系、城市当代是黎海宁体系、雷动天下是李捍忠体系来得靠谱,因为过去几年间,三个舞团演出的是以这三位编舞家的作品为主:刘琦为广东现代编排的《临池》和《飙城》,黎海宁为城市当代编排的《证言》和《女书》,李悍忠为雷动天下编排的《冷箭》和《台前.幕后》等,可以为证。
可是三个舞团就只是三个体系吗?又不尽然。潘少辉入主广东现代带动了整个广东环境舞蹈的发展,邢亮和桑吉加分别成为城市当代和雷动天下的驻团艺术家,编排的《没有主义》和《无以名状》等,都让人耳目一新。加上三个舞团的年青演员,如雷动天下的訾伟、刘斌、刘益峰、许一鸣,城市当代的黄狄文、庞智筠和广东现代的陈谢维和回广磊等,均编排各自不同风格的崭新作品,如万花筒般地飙上舞台,实在很难勾勒出舞团的单一体系或风格了。
因此,对曹诚渊的三个舞团来说,要招考演员,还不能以一个曹诚渊体系来作标准!对我来说,现代舞的技术就是:充分阅读和掌握不同风格动作的能力。因为舞团有不同的编导编排不同风格的舞蹈,演员的身体必须应付种种编导可能要求的尝试。这种身体的开放和思想的解放,使演员更像一张白纸,容许编导在演员身上创造种种可能性。这种对身体的自信,和自如的掌控能力,正是现代舞的最基本,也是最终极的技术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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