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相信艺术吸引人，凭的是一种内在力量，而不是烦琐喧哗的观念理论的话，我们便可以安静下来，让现代舞作品本身去说话。我们知道，对作品有兴趣的人（或者有共鸣的人）会自然喜欢，而不喜欢的人，无论我们怎样解释，他们都不会喜欢。有许多人看完现代舞后频呼“看不懂”，一般来说，说这些话的人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们很笨，二是他们对这种表现形式没有兴趣，根本不想去理解、研究、弄清楚这是什么东西；至于感受到现代舞魅力的人，就算他们“不懂”（像三十年前的那个初次接触现代舞的我），却会默默地找寻各种机会去了解它、接近它。

    所以，对我来说，推广现代舞，其实是把这种艺术形式的存在，尽最大的努力告诉最多的人而已，推广的工作可以是在学校里做巡演、到商场里做示范讲座、举行研讨会、跟传媒进行访谈、派发精美海报传单等等，至于接收了信息的人来不来看现代舞，成为现代舞的观众，便真是天晓得。我曾经有个让我哭笑不得的经验，就是多年前城市当代舞蹈团被邀请在香港艺术节里演出。因为有艺术节的帮忙，宣传做得铺天盖地，结果在艺术节开幕的大型音乐会里跟当时的特首夫人见面，她看似很关心地问：「舞团最近有什么演出吗？怎么不见一点宣传啊？」而当时我们就站在舞团的大型海报前面交谈。我也因此知道，对一些现代舞不感冒的群众来说，任何现代舞的推广工作，他们都是可以视而不见的；反而一些对现代舞有兴趣的朋友，根本不用我们宣传，他们老早便把舞团的演出日程打听得比我还清楚。

    那我们是不是就不用做推广呢？要做，可是目的不是去做些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比如尝试去把不感冒的群众转化成现代舞观众。现代舞的推广，其实是在发出邀请，希望接触躲在城市不知那个角落里的人，他们可能还没有机会看过现代舞，也不知道对这种艺术有什么反应。可最低限度我们的存在和宣传，让他们更容易获取资料，有机会进行品尝，天知道如果他们是现代舞的知音，便不用像我在三十年前那样，要跑到美国去才能接近现代舞了。

    在香港、广州、北京的三个现代舞团里，都设有推广部，努力为舞团的演出活动进行宣传卖票。过去几年中，三地的现代舞蹈卖票情况，都有可喜的进展。最近的演出，比如北京雷动的《无以名状》、城市当代的《3721》和广东现代舞周里的所有节目，都能卖个满堂红。作为三个舞团的总领导人，我常常策动推广部门的同事们，要他们挖空心思，想方设法地推广现代舞，每次演出前一个月，更要紧盯着卖票情况，务求所有门票都能以合理的价钱卖给有兴趣的观众，让他们前来观赏节目。

    可是在推广宣传的同时，我又不忘记去替推广部的同事们减压，告诉他们：只要他们尽力就好，最后剧场里会有多少观众出现，观众的反应如何，其实并不是他们所能左右的。说到底，每个城市里有多少现代舞的知音，我们不知道。不过如果我们自己喜欢现代舞，感受过艺术的魅力，而我们又不是精神有问题的疯子，那我们便有理由相信，现代舞的魅力还会吸引更多的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