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于《长沙晚报》2015-07-14）

大胡子的达利

    有人言之凿凿地说，时代的变迁有一个简单实用的检测方法，无须动用任何科学仪器，只须站在北京王府井大街的路边，随意扔出一枚小小的硬币。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这枚硬币能够命中三个大学生的脚后跟；上个世纪九十年代，这枚硬币能够命中三个老板的脚后跟；本世纪一十年代，这枚硬币能够命中三个博士的脚后跟；本世纪二十年代，这枚硬币能够命中三个画家的脚后跟。真是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大学生、老板、博士多如过江之鲫，我们不奇怪，画家居然也变成了雨后春笋，这岂不是咄咄怪事吗？

    这个时代，拥有闲钱的人多起来，附庸风雅的人多起来，行贿索贿的不知凡几，需求激活了市场，书画收藏应运而热，这并不奇怪。古代、近代、现代名画的存世量是恒定的，当代名画家个个是印钞机，仍然供不应求，市面上的高仿赝品几可乱真，但制假售假均属高难度、高风险的行为，就算有高回报，一般人也无法染指分羹。新画家的队伍不断扩容扩编，这得感谢大批文人的踊跃加入。文人画固然是一条支流，但它是主流之外最大的支流。喧宾夺主的可能性有多少？微乎其微。现在毕竟不是唐、宋、元、明、清，文人要想与专业画家分蛋糕，对方是不会轻易让外来户去动他们的奶酪的。但文人自有文人的优势，他们具备诗文的功底，灵感巧思样样不缺，技术运用上弱一些，但只要多加练习，这个短板也能慢慢变长。因此那些名声在外的文人不码字而只绘画，少码字而多绘画，已蔚然成风。据说，他们这样做有三大好处：一是能够调剂业余生活；二是来钱快当；三是多一块金字招牌即多一项虚荣。实情如何？仍然有待于明眼人继续观察。

    几年前的某个夜晚，几位朋友在竹淇茶馆喝茶聊天，诗人、美髯公彭国梁突然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本子，面露三分羞涩，七分忐忑，说是他用钢笔画了一组线描画，给我们看看，是不是有点意思。大家传看时，都感到很惊讶。首先，他画的内容究竟是啥？似人而非人，似物而非物，可是这些小幅画作颇具视觉冲击力，变形之妙，勾画之巧，布局之恰当，用心之良苦，均可以意会而难以言传。印象派？超现实主义？如何正确归类，并不重要。直觉告诉我，他的画颇具西班牙画家达利的韵味，总能出人意表，总能引人入胜，但又将观画者挡在一道暗门之外，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彭国梁坦然相告，他动笔之前，没有构思，动笔之后，初无定质，意随笔动，从未费心找寻过作画的题材。这就像是魔术师即兴玩魔术，他的玩法和内容并不确定。

    彭国梁说，他只是试着画，完全受趣味的引导，如同天真的儿童用手指在沙滩上画鸟兽虫鱼和日月星斗，从没想过这样画下去能否成气候。我说：“准成，一不小心，你就会成为中国的达利！”他对我的话将信将疑，我就继续给他打鸡血针，有朝一日，你的画能够卖到一个亿。这句话令他始料未及，大吃一惊，立刻就慷慨激昂起来，豪迈地表示：“如果能卖到一个亿，我分五千万给你！”在座的朋友哈哈大笑，乐不可支，都说：“胡子，你要说话算数，我们是见证人，到时候，你可别赖账！”其实，我们并非财迷心窍，谈到天文数字的画价，全是善意地肯定彭国梁的线描画具备独特的美感。

    这才多长时间，彭国梁的画已受到外界的广泛关注，即将出版第一部画册，单幅小画的润格也已突破千元关，正加快速度，向一亿元的目标跑步前进。这说明，我们当初对其画作的价值认定并不离谱。假以时日，他给自己的作品配上典雅精致的诗文，受欢迎的程度势必提高，行情势必看涨。

    目前，文人画冒泡的多，出手的少，有价无市的窘境确实尴尬。彭国梁已先行一步，将画展开到了东莞，让那些在不夜城过惯了舒爽日子的男女又多了一个全新的审美对象。

    达利是小胡子，彭国梁是大胡子。达利出门，总要随身带上一幅新画，彭国梁出门，也是有备无患，各类宣传资料齐全，运用手机微信，推送新作，收效之快更是当年达利望尘莫及的。达利喜欢写作秘密日记，其内容极其坦白，许多不堪示人的经历也都被他形诸笔墨，彭国梁的《静庐日记》已出版好几册，均为节本，由于国情不同，他对笔下记载的私生活很注意保密，生怕惊吓了胆小的读者。总而言之，他与达利有许多共同点，不同之处是：达利的性情偏于狂躁，国梁的性情较为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