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首发于天津《渤海早报》2014-12-08）

等我长大了

    孩子有口头禅不是什么坏事情，父母没必要大惊小怪。

    六岁前，女儿伊美的口头禅是“等一会儿”。早晨，我要她吃早点，上幼儿园，她赖床不起，用“等一会儿”来搪塞我。在小区的游乐场，她荡秋千，玩沙子，兴致很高，我叫她回家，她用“等一会儿”来敷衍我。在书店，她看小人书，过了吃饭的时间，我说走吧，人是铁，饭是钢，她用“等一会儿”来恳求我。全家去外地旅游，她不喜欢在景区留影，我给她拍照，她就故意扮鬼脸，要她好好配合，她用“等一会儿”来婉拒我。“等一会儿”既是她的口头禅，也是她的挡箭牌，能挡一刻是一刻，能挡一分是一分。她的拖延战术比足球比赛中守门员的拖延战术（故意缓踢球门球）要实用得多。

    有一次，电视台直播选美比赛，伊美看得津津有味。主办方颁发单项奖时，我调侃她：“你也应该获得一个奖啊！”她毫不谦虚地说：“我可以获得‘最佳小观众奖’。”我摇摇头，告诉她：“还有一个奖项，比‘最上镜小姐奖’强远了，可以与冠军媲美，是‘等一会儿小姐奖’！”伊美闻言，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用她的小手拧我的耳朵，她有些日子没剪指甲了，我赶紧夺路而逃。

    六岁之后，伊美渐渐懂事，她的口头禅由“等一会儿”换成了“等我长大了”，有事没事总爱说。她的想法无厘头，罗列起来，主要有这样一些：“等我长大了，我要做个画家，到处写生，到处旅游”，“等我长大了，我要去法国巴黎留学，专学时装设计”，“等我长大了，我要成为职业网球选手，就怕个子长不了莎拉波娃那么高”，“等我长大了，我要写几部长篇小说，比罗琳更畅销”，“等我长大了，我要……”，总之，美好的憧憬串串烧。于是我就因势利导，要她好好读书，日积月累，功到自然成。

    有一天，伊美做完一大堆作业后，感叹道：“等我长大了，我要吃遍天下美食，看遍天下美景。老爸，你说，要实现这个理想，活五百岁够不够？”我被她的话逗乐了，当即回应道：“一百岁就老掉牙了，何必五百岁这么浪费，你做事要是能够保持高效率，一天可当别人七天使，那你用七十年畅游天下，就等于用足了五百年，所有的美食和美景全都可以打包带回家。”伊美不傻，她察觉我的话绵里藏针，在批评她做事效率低下，就说：“等我长大了，最幸福的事情就是不用再听老爸变着法子说教了！”不说教也行，我给她讲故事。

    奥地利公主玛丽·安托瓦内特是法国国王路易十六的皇后，法国大革命期间，死于断头台。临刑前，她不慎踩到了刽子手的脚背，她马上道歉，即使是在恐怖至极的血腥氛围中，她那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仍令闻者为之动容。与玛丽皇后有关的传说非常多，真假莫辨。有个传说是这样的，玛丽皇后听说国内发生饥荒，穷人吃不到面包，她就询问侍从：“他们为什么不改吃蛋糕呢？”这句话与晋惠帝的那句“何不食肉糜”有异曲同工之“妙”，但玛丽皇后比晋惠帝的智商高得多，何至于脑残到这个地步？我怀疑这是编派的人存心黑她。别扯远了，回到我要讲的故事上来。小时候，玛丽在舍恩博隆宫见到音乐天才莫扎特，近距离欣赏过他演奏的钢琴曲。有一次，莫扎特不慎跌倒，玛丽娅伸手扶起他，六岁的神童对公主的善意充满感激，欣然向她许诺：“你真好，等我长大了，一定娶你！”瞧见没有，莫扎特娴熟地使用了儿童版的公共口头禅“等我长大了”。玛丽莞尔一笑，没有应承，公主嫁给音乐家，此前尚无先例。

    等到莫扎特长大了，儿时的诺言无法践行，他迎娶的是少女康斯坦泽·韦伯，与风情万种、仪态万方的玛丽公主完全不是一个类型。莫扎特英年早逝，出殡那天大雪纷飞，妻子康斯坦泽姗姗来迟，连丈夫的墓地在哪儿都没弄清楚。如果莫扎特与玛丽真的能够结合，前者不会贫病而死，后者也不会血溅断头台，那倒确实是个双赢的局面，可惜这种假设完全无法成立。

    孩子一定会长大，孩子的诸多愿望将在长大之后兑现或者落空，这是自然规律。小梦想家说得多做得少，怎么办？父母有必要告诉他（她）：“我喜欢帮你长大，而不是等你长大。”怎么帮？各种角色父母都得分饰而胜任：朋友、玩伴、教练、导师、赞助人、营养师、观察员、评估员、情绪垃圾桶、故事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