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已发表于天津《今晚报》2011-10-07)
(《杂文选刊》2011-11期下旬版转载)
审丑的厌倦
今年二月下旬,机缘巧合,一位云南的朋友带我去罗平看油菜花。
油菜花有啥稀奇?我在乡下放牛时,就不曾把它当成风景看。饥饿年代里,油水极薄寡淡,油菜花如同大块大块的讽刺文章,只有野蜜蜂喜欢去一亲芳泽。老实招供吧,几年前,我在门源观看过高原油菜花海,也未曾激活心头的诗情画意。
云南的朋友告诉我,罗平是油菜花的王国,到了当地,你过去对油菜花的种种认识都将被完全置换。对此说法我将信将疑。
事实上,真正折服我的并不是罗平的油菜花,尽管它确实像一座望不到边际的露天金矿,视觉冲击力强大无比。真正折服我的是罗平县政府的广告创意,请来芙蓉姐姐做罗平油菜花旅游节的代言人。云南的朋友细说因由:“当初,罗平锁定的不二人选是一位国际巨星,她的身价高得离谱,而且调整档期也是个不小的麻烦。后来,有人突发奇想,请芙蓉姐姐来做广告代言人,可以出奇制胜,变成网络话题,吸引更多的眼球。事实证明,这个创意出的是奇招,收的也是奇效。”他的话,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网络要捧红一个人,比大自然要捧红一枚野果更容易。眼球经济火过了头,各种受用皆为美女所备,贪官污吏囤集性资源,甚至将那些年轻貌美的情妇列为禁脔,再加上选美、选秀活动竞相爆出各种猫腻,众人逆反心理发作了,搬用马戏团捧红小丑的故伎,去捧红某些效颦的东施,就不能简单地称之为恶作剧。
其实,相比美女,丑女的平均智商更高。有一位网络“红妞”(姑不具名)曾向记者炫耀,她的回头率高达100%,记者不信,批评她言过其实:“明明有男人没回头嘛。”她笑道:“你猜那些男人为什么没回头?他们都在擦鼻血!”过了一段时间,那名记者又问该“红妞”:“最近回头率下降了吗?”该“红妞”从容作答:“已涨到120%。”记者大惑不解:“怎么可能呢?”该“红妞”为之释疑:“他们牵的宠物也都回头了。”记者闻言,立马笑翻。
某些网络“红妞”以出格出位的雷言雷行耸动视听,走穴做秀的身价一路看涨,反感其表现的人称之为“丑人多作怪”,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乐观其成功的人则称之为“风水轮流转”,感叹“野百合也有春天”。
从前,审美大行其道,是绝对的主流,审丑被边缘化,甚至被妖魔化,很难得到社会的赞许和认同。辜鸿铭被称为“疯子”和“怪物”,他玩赏三寸金莲,由衷地赞美道:“小脚女子特别神秘美妙,讲究的是‘瘦、小、尖、弯、香、软、正’七字诀,妇人肉香,脚其一也,前代缠足,实非虐政。”别人讽之为审丑怪癖,他却视之为审美快感。
由此可见,审丑的人未必肯承认自己的行为与审美相背离,各人手中的幌子均为双面绣,一面绣了个“美”字,另一面绣了一个“丑”字,根据需要而翻覆,审美和审丑就成为了一对面容酷肖难以辨识的双胞胎,轻易看不出究竟谁是谁。比如现在的某些美女明星生怕自己被遗忘,被冷落,不断以深V镂空装、八卦绯闻、咸湿艳照、性爱视频等立体组合博得更高的出镜率和点击率。观众激情围观,媒体大肆渲染,这倒底是审美还是审丑?你能说得明白吗?
我听过一个搞笑到抽筋的相声段子,立刻就猜出了那位相声演员的“司马昭之心”,他为某位网络“红妞”量身定制这件作品,极尽嘲弄挖苦之能事,我担心那位“红妞”听了这个段子会跳楼自杀,但后来听说她一笑置之,甚至心存感激,认定那位相声演员为她作了免费宣传。当年,阮玲玉害怕小报的百端污损,深感人言可畏而服毒自尽,心理抗压能力竟比纸窗还要差。现在的“红妞”和“红姜”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绝对不怕任何丑闻,最令人惊爆眼球的是:她们个个精刮,在高招迭出的团队策划下,居然能够化腐朽为神奇,化丑闻为高收益。当年,阮玲玉若能参透这一层,一代影后又何至于在二十六岁上就香消玉殒呢?
你看得懂,并不意味着你想得通。审丑何以与审美缠夹不清?审美为什么总是与审丑互换角色?你若不能正确回答这两道脑筋急转弯的题目,那你就干脆承认自己out了。我相信,美学家与社会学家强强联手,也未必能够轻松解答这道难题。
中国的传统文化是一种典型的“耻感文化”,讲求“礼义廉耻”。当今的市场规则却彻底颠覆了它,遵从的是赤裸裸的厚黑教条。“你丑,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你怕丑。”怕丑的人就赚不到钱,怕丑的人就出不名,更别说比赚钱、出名版本要高级得多、得瑟得多的那些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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