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珠笔时代的文字，那时我也能写得很快捷，流水帐从小到大是被否定的一种写法，写法其实没什么不妥，看怎么流下去了。

 

 

               1991年3月2日下午3点的阳光

 

    好天气、好情绪总能碰到好朋友。中午去楼下喝杯啤酒，碰上老板送个好菜“炒豌豆尖”。大家谈诗，谈得硝烟弥漫，转而谈海湾战争，谈真正的硝烟。两点多钟，在好阳光下骑车回家，走到半路就想脱点衣裳，又觉无从脱起，就出汗，把手套摘下来，感觉春天要来了。

    常走的那条河岸上总有人在相处、相拥、相吻，严冬时也如此，像雪地里开出的花。

    德胜门东南角，河边上，有十几个人在放风筝，放风筝的人在看天，看放风筝的人也在看天。

    一个男人在河边的柳树下打女人，啪地一下，打完了两个人在三月的阳光下怒目而视。由不得你不停车，喊叫两声“有本事别打女人。”那女人听了这一声喊，一下子从很高的音中钻出一声哭来，边哭边骂：“你才傻X呢，大早上起来就折腾人！”女人一哭，男的就站着不动了，像在想，谁是真的傻。看明白了，是两口子打架，我骑上车，冲他们喊：“打吧！打离婚了算！”这是劝架的最好语言，他们会为“离婚”这个词冷静下来，或团结一致对我，这架就打不下去了。

    再骑看到一个撂地卖野药的，光着膀子在喊，走着威武的方步，手里举着药，突地一转身将一块砖拍在胸上，粉碎。我真想劝他别在北京卖药，那么多人都公费医疗，连捡破烂的都从垃圾箱里捡药吃，没人买药。

    有一条最近的路，我一直不再走了，是那所医院的北边。原来不知道，只是看见有戴孝的苦主从一个门里拥出来，哭。以为是这户人家死了人。再过几天又看见从这门里哭出人来，还没多想，只觉得惨啊！刚死一个又死一个。第三次从这儿过，再看到有人哭了出来，心里就犯了猜疑：怎么老是他们家死人啊？再一想，不对啊，每次哭的人都不一样，想出二十米，就明白了——这是医院的太平间后门。知道是太平间，就不再走那条路了。

    接近三点二十分时，我已骑到四道口。这个道口每次过火车，要放竿下来，几十年了，路宽了，车多了，道口没变。此时的阳光，象降下的无数条虫子，在我身上爬。

    看见常在农贸市场上转的一个呆傻女人，携一位六十岁左右的老者在往草丛中走。那女的胖极了，四十岁的样子，整天在农贸市场和商店转，有时牵着个男孩，长得极端正的男孩，她给那男孩买东西吃，很温暖的情态（真不知她怎么会有那么好的儿子。）那老者被她引进南墙的阳光下面，老者穿一件的卡干部服，只是很脏了。戴了顶蓝帽子，也很脏。她帮老者摘掉衣服上的一根草棍子，然后抱住老者，让老者吻她。老者眼睛看着远方做了那件事，她很幸福的样子，脏脸上泛出光彩。

    当时我惊讶也感动，阳光对人是极其公平的，尤其在这对人身上更加温暖。爱这东西普及到所有能够感觉到她的人身上。傻女人对春天阳光的反应那样的真实而敏感，她能使整个闹市消失，她比正常人感觉得准确、纯粹和坚定。只有正常人才会在那么好的春光下，男女之间相互抽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