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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落大道想念西街

(2025-04-24 11:3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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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原创

分类: 散文随笔

《世界日报》2025年4月23日https://ep.worldjournal.com/LA/2025-04-23/C07

在日落大道想念西街 

蒋林


       孩子带我到他供职的学校UCLA去参观。车辆行驶,我看着车窗外不断闪现的“西洋景“,沉浸在新鲜感中;就在此时,孩子说:到了。原来,校区与市政道路无缝对接,并无在国内常见的围墙、大门、门卫室之类的校园常见设置。在学校转了一圈,我对孩子说,你去忙吧,我到日落大道(Sunset Boulevard)随意走走。

 UCLA是日落大道旁边的一个地标。日落大道当然是洛杉矶(Los Angeles)非常有名的一条道路,怎么说呢?说它是纽约的第五大道、东京的银座八丁目、伦敦的牛津街,抑或是上海的南京路,都是可以的。此时正值黄昏,洛杉矶的晴空下,晚霞正在燃烧。路边高大的棕榈树整齐地向远方延伸,光溜溜的树干顶端,一蓬一蓬的棕榈叶边缘像是镶了金边一样,非常美。我漫无目的地散步,看车流,看商铺,看教堂,看不知什么用途的各式好看的建筑。走着走着,我觉得自己仿佛是一条流水中回溯的游鱼。

恍惚中,我好像回到了一条清净而陈旧的老街。我是从老街走出来的人,我的血液里有老街陈旧的镜像和声响,有刻骨铭心的旧人。

我出生在中国大陆皖东的一个县城。从儿时记事起,我几乎每天都走在西门大街上:上学、放学;玩耍、购物;走亲访友,或者无聊闲逛。我熟悉街道两边的“单位“,从我居住的县二中校园出来,往东依次是印刷厂、县党校、马家茶锅、公安局、麻纺厂、酱油厂、糖酒公司、建设小学、澡堂、林家茶锅、北门小菜市、理发店、镇政府、五交化、水产公司、南门菜市、商业局大楼,然后就到了十字路口,县城的地标建筑新华书店和百货大楼就站在西街的街口。我的外公以及我母亲、我二舅都是印刷厂职工。这个国营印刷厂的前身是手工印刷作坊,是由我外公与县城其他几位同仁合资创办的,那是在四九年之前;后来,私人合伙制作坊被公私合营了。我外公还在后来的“运动”中,被押在工厂的大门口批斗示众过。走在街道上,我经过外公的身边,只见他脖子上挂着一块厚重的木牌,上面写着”资本主义坏分子某某某“,木牌是用铁丝挂的。

但是,街道也留给我更多的温情回忆。记得小时候,我常去马家茶锅旁边的小杂货店替父亲打酒,或是替母亲打酱油;不是我勤快,而是找回的零钱我总能得到几分奖赏。杂货店有个杨阿姨,她的个子蛮高,皮肤很白,尤其是眼睛大大的,眼角弯弯的,就像随时都在笑一样。杨阿姨当然是认识我父母的,都是一条街上的居民,谁不认识谁呢?杨阿姨大概是喜欢我的,几乎每一次都是在把酒坛子或酱油醋坛子盖好后,送我一颗糖果。有时候,杨阿姨还会在不忙的时候,从铮亮的水泥柜台后面探出身子,摸摸我的头,笑笑。以后很多年,只要一有剥糖果纸的动作,我都会想起杨阿姨,想起她和善的微笑和慷慨的糖果。杨阿姨去世很多年了。

街道上有特色的人物很多。像打架出众的沈家兄弟水子和汉子;像老喜欢见面用夸张动作吓唬小孩的篾匠王箩筐腿;像一根接一根抽烟、似乎一支火柴就够用一天的麻子漆匠……还有炸油条的杨老板——他每天早晨一边炸油条,一边喝满满一瓷缸白酒!他的理论是: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还有精神病患者二老板、剃头匠小毛师傅、瓦匠老沈、街道积极分子、死刑犯……街道上的人物群像,多年后,好多人都被我写进了诗集《西门大街》。这本书,是我在临街的五楼居所写的。我每日从阳台上俯瞰人来人往的街道,看“是谁拧动龙头/让一条街的内容/哗哗地呈现,又无声渗漏/让一个人的诗歌被洇得生机盎然”(拙诗《从五楼阳台看下去》)。我的诗集出版后,获了第二届“全国十佳教师作家”奖暨“十佳著作奖”奖,我的获奖感言,首先感谢的就是我生活了半生的西街。

我在县城的西街上出生、成长、工作、生活,我的孩子也在这条街道上走过了十六年。孩子上小学时(就是前面所说的建设小学),我的父亲每天负责接学。每天放学的路上,一老一小两人手牵手;老人替小学生背书包,小学生不时昂头与老人说笑;一路上,不断有小商贩向老人推销商品:“老爷子,我店里新进玩具了,看看?”老人说:“好,看看。”“蒋老,给孙子来点吃的?“蒋老应允:“好,老一套来一份,给他垫垫肚子,学了半天,肯定是饿了。”我父亲是抗战老兵,二等甲级伤残,但在照顾孙子这个问题上,他从不把自己当作是需要别人照顾的人。这个温馨的画面,西街人记了很多年。去年,已经是终身教授的孩子回家探亲,回到当年的卤鹅摊(现在是店铺了),那个能说会道的女摊主还对孩子说:“你就喜欢吃我家的鹅胗;那时,你爷爷一放学就带你来买。”孩子十六岁就外出上大学了,此后是聚少离多,西街也在他离开家乡后进入了城市改造的阶段。

那些沿街的徽派风格建筑,那些青石板上的车辙印,那些分布在街道门面上的一家又一家手工作坊,那些巷子深处的月月红、指甲花、风鸡捆蹄腌制菜,那些熟稔的叫卖声、厚道的招呼声、滑稽的笑声抑或酒后的骂声,似乎全都随风消逝了。故人故事,就像一张渐渐泛黄的老照片,只在翻阅时还浮现在眼前,而急剧变化的生活和时代,更像是一只随时可能合上相册的无形的手。

“爸,你溜达好远了。”孩子的一声招呼把我的思绪从西门大街急速拉回到现实。此时的日落大道夕阳辉煌,微风拂面,路边的绿植在自动定时喷水的水流里生机勃勃,让人看着觉得非常舒爽。这种舒爽的感觉,我也曾无数次在我的西街体验过。这种舒爽的感觉,“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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