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年
(2024-12-06 10:0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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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原创 |
分类: 散文随笔 |
四十一年
蒋林
60减19,等于41。
60是我现在的年龄,19是我师范毕业当老师的年龄,41是我的工(教)龄。我在教育这个行当里做了四十一年事情;现在,退了。
民间有“四十一岁属驴”的典故,说的是聪明人为避皇帝讳,乖巧地把自己原本是马的属相,生生说成属驴。我倒不至于自我作践,但愿意借用驴的任劳任怨品性来巧合自己的工作年限,说干了四十一年终于像驴子一样卸下了“负担”,这在我倒是愿意的。民国教育家马相伯先生说“我像一条狗,在中国叫(教)了一百年……”,先贤为例,这样的比喻有时是一种大雅。
如果回忆起来,肯定是说来话长。没必要。哪个人在一件事上做了四十一年不是一肚子蜜水加苦水?絮絮叨叨的人,容易变成祥林嫂。但临近退休的几个深夜总是失眠,眼睛是闭着的,脑子里的画面却是一幅接着一幅,让人不得安生。
无外乎是从青涩到老练、从生计到敬职,无外乎是做着自认为平常普通的事情却被社会推崇为阳光下的最崇高,也无外乎是洗尽铅华,把而立、不惑、知命逐步体验了一遍。没什么大不了的。所有在职业中获得的存在感,所有在职场上落下的“职业病”,都在同事友好道别的微笑里,悄然化去。供职一词从此与我再不相干,老夫也从此真正走向耳顺了。
盯着当年师范毕业照上的自己,忍不住笑了一笑。这个看起来风华正茂的家伙,现在居然也自称老夫了。毕业照上,那些在前排端坐的老师,多已作古。而后排那些青春的脸,也将会被藤蔓般的皱纹所覆盖;一辈子从教者,都会在无数次的毕业照里端坐于前排。一辈新人总是更替一辈古人,所以才能枝繁叶茂,这是人间最为自然的事情。因此,我感动,但不伤感。
倒是有无法排遣的自责始终在心头萦绕。为师者,我体罚过学生。这是想起来就非常难过的事。我无法驾驭时光回到自己年轻的身上作一番彻底改正,也不知道如何向早已散落在四处的学生作出真诚忏悔。我知道,对于一些成长的心灵来说,我造成过一定程度的伤害。我应该站在职业的尽头,向着遥远的过去深鞠一躬:对不起!时光不再宽我,但后来者可以引以为鉴。
接下来,生活给出了大把的时间,我又该如何应对?首先,我的“再就业”将是简单的,也是顺理成章的。我有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然后,我大约还应该到遥远的孩子身边去认真地做个父亲,聊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这句话带给我们小家庭的些许遗憾。我当然还要先行一步学着做一个慈祥的爷爷,我知道,那可不比做一个中学教师更容易。
离开校园的那天,远远地看着操场上一个正在跑步的年轻教师。恍惚中,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也是那么矫健,也是那么被光线包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