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茶的距离

    爸爸最后的时光是在山东平阴度过的。那是一个傍依黄河的小县城，离济南不远。

    小城以盛产玫瑰著名，还有一个“玫瑰之乡”的别称。到了花季，漫山遍野地开着浸人心肺的玫瑰花。

    父亲得的是食道癌，确诊的时候已经是晚期。父亲心里也明白，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每天晚饭后，父亲都会拿着一个小矮凳，到离家不远的马路边，看着车来车往。马路的一头是济南，另一头连着聊城，车辆不断。这个再普通再平常不过的景象，父亲都有些迷恋。

    白天的时候，父亲会散步到一个很小的街头广场，那儿有几个简单的健身设施。我陪父亲去过一次，亲眼看他玩那些器械，像极了一个顽皮的孩子。“小时候你带我玩，现在该我带你玩”，望着父亲的身影，我这样说。

    父亲散步还有一个去处，那是中国移动在平阴县城的一个营业厅。我没陪父亲去过那儿，是父亲告诉我的，还说了不止一次。

    第一次去的时候，是父亲路过那儿。那天，阳光明媚，但初冬的下午仍然有些凉意。父亲见是个漂亮的玻璃房子，这种房子在县城并不多见。透过玻璃，父亲还看见摆着一排空椅子。

    父亲便走了进去。一位穿制服的小姑娘满脸笑意地迎上来，问父亲要办什么业务？父亲说：什么也不办，只是来这儿歇歇。让父亲深感意外的是，小姑娘竟然爽快地同意了。她仍旧满脸笑意地引导父亲靠玻璃窗坐下，还倒了一杯热茶递给父亲。父亲显然是被小姑娘的笑容打动了，每次讲到这儿，他都停顿几秒钟，似乎还要回味一下当时的感觉。

    那天下午，父亲靠窗坐了很长时间，慢慢品着小姑娘倒给他的那杯茶，暖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了他一身。

    以后的日子里，父亲经常散步去那个营业厅。

    比起大都市来，县城多了一份宁静，少了一份人头攒动的喧闹。营业厅里那个靠窗的位子总是空着。父亲每次都能在那儿享受一窗的阳光、小姑娘的笑脸和小姑娘递上的一杯热茶。

……

    今天，父亲离开我们已经两年半了。不知那位微笑的小姑娘是否留意到，一位她经常送上一杯热茶的和善老人已经好长时间没去了。想必，她更不会想到，这位老人已经在另一个世界了。谢谢你，小姑娘，你让一位老人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体验到了人间的温暖。

    我已永远无法知道父亲去的是中移动的哪家营业厅，更无法知道那位微笑天使是谁了。我心里一直对她充满感激，以致于父亲去世这么长时间，我都一直记得这个小故事。就让我把对她的感激，送给在街上自己遇到的无数的匆匆过客吧。的确，陌生人之间更需要温暖。

    有时，两个陌生的人之间距离很远，有时又很近，比如，一杯茶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