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的指归:心灵的自由
教育为了什么?不经意间,这个问题在脑海中出现,让人不禁兴起一种对自身以及身边的教育现实惶恐不安的感触。
为了今后能够找一个工作,尽量是一个好的工作?这应该是一般流俗的见解吧?或者,在今后的人生中,求得一官半职,光耀门楣。总之,我所听到的不出这样一种单纯的意味:对外在诸善的照看是首位的,比如对身体的照顾,追逐财富与名声。在一种简化过的民主理论的指引下,推及及人,还意味着应该像关心自身一般关注他人的身体、财富与名声,关注他人的权利与机遇。
事实上,我自身的经验、观察告诉我,这正是今天教育的实况。我觉得可怕,也觉得悲哀,有一种低沉的情绪不停地漂浮、萦绕在心头。一次,与朋友在山上散步,她说,一个人怎么这么快就老了呢,好象心里混沌一片的,很空洞,对事情的感受也越来越麻木,驯从了。这些话让我吃惊,心里发懵,我不是也很像她口中所描述的这一类人吗!
一言以蔽之,现今的教育是不关照心灵之善的教育。相反,教育把人的塑形作为根本宗旨,以培养符合一定社会需求的具有某类特殊规格的人,所谓“绳墨之于规矩”。这自然在一定程度上是合理的,蕴含着社会体制的刚性要求。然而,当这种教育偏于一隅,固执于自身,却容易走向极端,走向自身的反面,这也是现实。
想起小时侯听到过的那个“掩耳盗铃”的寓言,嗤笑那个蒙住自己的耳朵便以为也会掩饰住铃声的人。可是,我们的教育难道也不是如此吗,掩饰住了心灵的呼声,心灵自身的诸般需求,便似乎以为不存在有心灵这么一回事了。只是,心灵的铃声究竟还是会响的哩!心灵有自己独有的领地,在这片领地内,它有自身独特的规律,而区别于外在世界的规律。在这一片心灵的田园里面,一大堆象征性的数字又哪抵得上一个温暖,包涵理解的微笑与眼神有意义呢!
一个人即使获得外在的善,拥有强健的体魄,富有,有一个体面的身份,受人尊崇,然而失去了内在的心灵的善:心灵的自由与富足,这不是把自己不自觉地投入苦难的境地吗?万物流变,时移境迁,谁又能脱离偶然与机遇的统治呢?过于追逐这些外在的善,忽视内在精神的养护,结果只能使自己宛如无根的浮萍,随波逐流。毕竟世界是破碎的,只有凭借心灵内在的精神超越,才能统合无意义的生活碎片,使之成为一个有意义的生活世界。如此,我们大概可以知晓,为什么在教育生活中会出现这么多关于“失望—无聊—迷茫”,这“三位一体”的分别对应于“过去—现在—将来”又相互延伸、相互渗透、相互缠绕的具有时间性的生命情态的现象了。
这种教育的现实,并不是与现今仍然畅销的具有功利倾向的教育理论没有关联的。这种教育理论以人的可塑性作为教育可能的发始,并以外在的需要作为教育必要的当然证明,然而,无论在具体的阐述、论证中采取的是“内化”还是“外烁”的行进策略,最终无一例外的强调对人性的塑形。由此,可塑性与塑形结成一个首尾相连的、自足然而贫瘠、封闭的圆圈。这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圆圈,外观完美流畅,却张着一口无动于衷的贪婪大嘴,魇不知足地吞噬着教师与学生们的热情、理想和智慧。然而,这种开端与后果之间存在着的令人惊疑的逻辑统一性的背后,隐藏着恰恰是工具理性化的现代性思维,排斥着对人性自然、本真奥秘的注视,对心灵自由与富足的关怀。蜡炬成灰泪始干,可是这到底值不值的呢?
事实上,这个圆圈却并不是没有缺陷的,因为看上去连续的首尾之间存在着一个缺口,不足以形成一个动态的循环。正是这一缺口让我们拥有了一个从反面重新反省教育的重要契机,教育塑形的结果不仅排除了可塑性的自然前提,而且排除了再次塑形的可能性。这就是此种功利主义教育的逻辑后果。当一个人真正觉察、领悟到心灵本真的重要性时,却早已丧失了关照自身心灵的能力。不过,经验告诉我们,从反面沉思内省教育的缺陷是远远不够的,只有当这种缺陷指引出一条道路,引导我们去寻找本真的教育与生命的关联时,这种沉思才是足够深邃,启迪智慧的,才是唤起新教育的开始。
在这个意义上这也意味着,我们需要新的教育理论,新的关于教育的言说方式。凭借此种思考与言说寻求一种足够理想与坚韧的教育姿态,而这种新的本源在于紧紧地扎根于心灵自由的可能:教育者只有首先学会照看自身,练习自身心灵的自由,才能正确地照看他人。
200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