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旧日的笔记,翻了一翻,想贴在这里,即使觉得幼稚,也是一个阶段的收获,兴许还会有投石问路之效呢。
没有认清痛苦
爱也没有学成
——里尔克
1
在光中,现象生成;不是绝对的黑暗,而是光给人安慰。我们已经忘记黑暗之为黑暗,因此光之为光的意义仍然隐匿。然而在光暗交接的那些时刻,我们才能体会到深沉的意味:在光中,人和现象同时显明自身;此人不是理性的人,同样不是感性的人,他先于这一切,是为“纯粹自我”,——此纯粹自我是为自我扬弃自身得以统一的根据,而后包容理性、感性和意志。
可见,不能离开光谈美,议论审美的生成:美总是意味着美的现象,舍此不能谈美。纯粹自我借助现象寻得自我的确定性,而“看”总是表明能看的见的事物。然而,自我首先是感性的人,其次才是理性的人;既然承认人作为万物的尺度,现象首先意味着满足意志驱动下的自我的强力,现象由此失去了自我存在的本性和尊严。
自然成了各种感觉素材、知性形式的聚合体,凭此自然为自我所占有,而自然的本质早已被人遗忘。然而这种本质即使沉默,它仍然在召唤、诉说。它召唤那存于人心的本质——纯粹自我,这本质先于自我为自然所占有,——转移“看”的方向。这“看”原来已经被世俗之物所浸染,现在凭借原始的直观,重回自然之怀抱。此之为审美。在山林的静穆,飞鸟的轨迹中,自然显现为其本身,而自我恬然怡乐。此之谓走近自然。因为我们已经远离,所以需要重新走近。
哲学总是仰望星空,曾经沉思上帝、不朽与自由。如今试图勘破美之为美,然而神秘之物显现的同时,在理性注意之前又隐匿自身,以此嘲弄所谓美学,此美学忘却了美之现象,亟亟于思辨。然而思只有作为通达“美之为美”的通道,才显明自身的意义。
2
借由审美直观,自我得以走近为现代社会疏离的自然之本质。远离异化,找回自我。然而孤独无可逃避,所以需要走近他者。(陶渊明即使超迈脱俗,毕竟仍有侍者,村民相伴。)没有一个人脸上不写着孤独。孤独是为自我与自我之间的距离。此距离不可消弭,因此命定选择遗忘,或者体会孤独。然而还有第三种选择,孤独得以抚慰。柔弱者忧伤,敏感者痛苦,思想者庄严、肃穆,麻木者麻木,偶尔茫然。遗忘意味着遗忘人之为人的本性,是为麻木。因此一边欲望,一边冷酷。此二者是为潜藏在现代社会之中的兽性。里尔克诗曰:
人类用无数实在的东西
装扮着自己
人类已经衣冠楚楚 筑有高楼
但灵魂的顶上没有屋宇
雨水只滴落在心头
灵魂是那孤独着的纯真者,此灵魂向你我召唤。此灵魂需要抚慰,只有在走近中得到安抚。然而如何走近?何者谓近,何者谓远?走近他者,意味着他人在自我心中的存在。“近”在这里显明为同情,以此跨越自我之间的距离。他者在此“近”之中,在心中得到承纳,包容。
3
教育处于现代性的困境之中,客观主义和主观主义是我们时代的两个铁链,缠绕构筑成一个牢固的铁笼。使人远离自然,而成为异化之物,远离他者,成为孤独之野兽。
假如我已经对美,已经对伦理有所言说,此言说确切恰当,那么教育何为?教育作为人类自我确证,以及自我扬弃的社会实践,是为人类走出现代困境的一条首要通道,虽然是一条微弱、不明显的通道。在这之中,教育首先要学会重返自然,在其中学会走近他者。凭借审美,凭借爱。最终凭借教育,人类行走于自然和他者之间。以一首聂鲁达的诗歌结束这次的演讲,以此作为爱和孤独的见证。
我们甚至遗失了暮色。
没有人看见我们今晚手牵手
而蓝色的夜落在世上。
我从窗口看到
远处山颠日落的盛会。
有时一片太阳
象硬币在我手中燃烧。
我记得你,我的心灵攥在
你熟知的悲伤里。
你那时在哪里?
还有谁在?
说了什么?
为什么整个爱情突然降临
正当我悲伤,感到你在远方?
摔落了总在暮色中摊开的书本
我的披肩卷在脚边,象只打伤的狗。
永远,永远,你退入夜晚
向着暮色抹去雕像的地方。
(聂鲁达著 程步奎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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