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家相约去乡里吃年夜饭。亲家说，辛苦一年了，大年夜好好喝几杯。

　　我酒量差，亲家的酒量还不如我，一小杯下肚就脸红了。亲家说：“以前喝自酿的米酒都不舍得大口喝，现在上百元的酒当白开水喝……”

　　我想起四十多年前过年跟着母亲做客人吃年酒，母亲一再叮嘱这个菜不可以吃、那个菜要少吃一点。我喜欢吃的菜摆在面前却不敢伸筷子，嘴里流满口水。

　　亲家有些兴奋，又端起了酒杯，我也端起酒杯。跳跳凑热闹，叫着两个“爷爷”，也端起了杯子，我们一口干了。

　　“以前年夜饭才三四个菜，现在一桌子放不下了。”我说着，灶台那边又“嗞啦”一声，亲家姆还在烧菜，劝不住。亲家说：“记得那碗油豆腐天天端出端进，到后来变颜色了才开始吃。”说起油豆腐，我也想起辛酸事：“我妈叫我不要吃油豆腐，可我没忍住，慌忙夹起一只又滚落地上了……”

　　儿子说：“敬敬两位爸爸，你们好像真的老了，年夜饭吃成忆苦思甜会了。”儿媳说：“你们别想从前了，多想想桌上的菜怎么办啊。”

　　哈哈，一桌人都笑了。亲家说：“不忆苦了，现在日子那么好，开开心心喝酒吧。”我说：“好，干了！”一家人喝出了接二连三的“嗞嗞”声。

　　年初二：丈母娘的时装秀

　　给丈母娘拜年，走近门口就听到了屋里的欢笑声。

　　笑声是从丈母娘房间里传出来的，一群儿女围着丈母娘听她说衣裳。衣柜里挂满了好多还没穿过的衣裳，春夏秋冬各款都有。丈母娘用标准的海盐土话一件件数说着：“喏，格件是儿媳妇年初一买咯，要五百多块钞票哩；格件是儿子过年前买咯；格件是大女儿买咯；格件……”丈母娘把衣服一件件拿出来，说完与衣服有关的故事后再挂入柜子里。忽然觉得丈母娘像展览馆里的解说员，她的衣柜是个时装展览馆。

　　丈母娘八十多岁了，生有一儿四女。儿女们孝顺母亲，过年过节不忘给老人买吃的穿的，丈母娘来不及穿，新衣裳越积越多。

　　妻子将一件新买的衣裳送给母亲。丈母娘笑着说：“叫倷勿要买了，做啥又买了啊。”随手拆掉了包装，将新衣裳挂进衣柜里。大女儿拉住母亲的手从衣柜里拖出来：“倷看倷看，又要挂进去了，刚刚我们买来格几件也被姆妈挂衣柜里了，就是勿舍得穿新的。”丈母娘说：“啥宁叫倷买嘎许多啊，买来嘎多，哪嘎来得及穿。”

　　丈母娘笑得咧开嘴眯起眼，像个笑口常开的弥勒菩萨。

　　丈母娘是苦出身，以前穿的衣裳都是自家织的土布衣，穿破了补了再穿，穿到后来整件衣服打满了补丁。为了抚养儿女成人，丈母娘辛勤操劳了一生，过惯了苦日子。现在儿女们都孝顺，给她买来这么多新衣裳，她是又欢喜，又愁着穿不完。

　　丈母娘笑得很甜，但我感觉到笑里蕴含辛酸。她一定还清晰地记得那段艰难岁月，只是大过年的不想说起辛酸。她的儿女们也没忘记那段辛酸，所以才会不断地给母亲买新衣服，明知道来不及穿、穿不完也要给她买，年年如此，乐此不疲。

　　大女儿提议：“给姆妈试试新衣裳好哇？”我们都喊好。丈母娘甩着手笑着说：“算了算了，麻烦来。”二女儿早已将手伸进衣柜里，三女儿帮母亲脱掉了外套。姐妹几个帮母亲穿上新衣服，叫母亲转个圈，问我们好看不好看。二女儿说：“格件穿着显年轻哩，姆妈变年轻人哩。”三女儿说：“格件时髦来，老太婆洋煞哩……”丈母娘伸展着双臂，任由几个女儿摆弄，给她穿上、脱掉、再穿，咧开的嘴没合拢过：“老了老了，难看煞哩……”

　　这场面有意思极了，我想到了时装表演会。我们给丈母娘拜年，丈母娘在儿女们的鼓动下当起了模特儿，给我们表演了一场老年时装秀。

　　年初四：吃年酒不喝酒

　　饭店摆了四桌，客人来得很齐，互致新年问候后就进入年年如此的喝年酒程序了。

　　服务员彬彬有礼：“先生，您喝什么酒？”几位男客人都跟着女客人将目光瞄向饮料。我对服务员说：“他们不可以喝饮料，要喝酒的，给他们开酒。”服务员再次彬彬有礼地询问，先将目光移向大连襟：“先生，您喝什么酒？”大连襟指了指饮料：“喝这个吧。”服务员再将目光移向二连襟：“先生您喝什么？”二连襟也说：“饮料。”

　　几个男客人酒量好得很，今天都装秀气。我对妻弟说：“你带头吧，吃年酒不喝酒怎么行啊。”妻弟面露难色：“我也不能喝啊，开着车呢。”

　　这车把人管得，都妨碍喝年酒了。

　　服务员将目光转向几位女客人，女客人叽叽喳喳地笑，说男人都不喝酒了，女人更不喝。

　　吃年酒不喝酒，还一个个理直气壮，拿他们没办法。

　　以往吃年酒，我家客人都喝得爽，可现在……妻弟说：“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是原则，这事不可侥幸。”我赞成。二连襟的铝合金装潢生意做得不错，也是有车族了，他虽酒量好但也被车管住喝酒了。我理解。

　　四桌年酒四十多位客人，总共才喝掉两瓶红酒、两罐啤酒，加上N听饮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