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味道
有一种黄酒和一种酱油,已伴随我50多年。从懂事那天起,我就知道了这种黄酒和酱油与“沈荡”连在一起,它们在我家厨房里呆着,经常被我爸我妈使用着,为生活增添了滋味。
我的家乡在杭州湾西北,沈荡镇区域一个叫野鸡浜的村庄。我的父老乡亲勤劳纯朴,还有特别的喜好,吃菜喜欢红烧,偶尔烧肉、烧鱼都要放上酱油,烧到红彤彤的上了胶,才端上桌吃。我爸极致到炒青菜也要放一点酱油,上色调味。那里的人们吃鱼嫌腥,烧鱼要放黄酒除腥气。他们用的酱油和黄酒都产自沈荡镇,所以我从小就对沈荡镇产生好奇,向往着有一天去这个“大城市”玩玩,去看看做黄酒、酱油的地方。
最喜欢吃我妈烧的红烧鲫鱼,看着我妈往锅里倒入一点黄酒,发出吱啦的声响,冒出一团汽雾,裹着浓香的鲜味,直钻鼻孔,馋得我连吞口水。我妈笑着说,酱油还没倒呢。又倒入酱油,正在锅里油煎的鱼立刻有了酱红的色彩。那个色与香啊,诱得我,想马上吃饭。
瓶子里酱油没了,我爸就去村小店吊回一瓶。不仅烧菜用,很多时候没好吃的菜,我就用酱油拌饭吃。来客人了,我爸又去村小店里吊回2瓶黄酒,中饭时客人喝得微醉,夸我妈菜烧得好吃。
当年,黄酒和酱油都是零拷散卖的,店里卖的就是沈荡黄酒、沈荡酱油。在村小店里当营业员的是一个叫丛金的老头子,戴副老花镜,胡子也花白了,笑嘻嘻的,很和善,对小孩子去店里看热闹从来不凶。店里有好吃的东西,我们馋了就去店里,没钱买,看看也好。那天丛金和另外一个人缓缓抬出一只黄酒甏,轻轻放下。甏顶部盖了一块泥做的盖子,丛金用小钳子打了个小洞,伸进一根皮管。嘴巴先吐出一口气,随即含住皮管另一头,深吸一口。黄酒在皮管里上蹿又落下,丛金迅速将皮管放入事先准备好的容器里。皮管里不断地流出橙黄液体,传来一股酒香,丛金“啊啊”地咳,说不出话。他不会喝酒,刚才吸得过猛,将一口黄酒吸喉咙里了,呛得难受。我们哈哈笑着,丛金缓过气来后也笑着,骂我们:“小赤佬,看好戏啊!”
有人拿了一个挂盐水用剩下的瓶子来吊黄酒。丛金问:“一斤?”那人说:“嗯,吊满。”丛金拿只小漏斗插入瓶口,又拿起一只用竹管做的提子,在黄酒容器里舀了一下,满满的,有酒溢出。丛金迅速将黄酒倒入瓶子,再倒入一提子。一提子是半斤,丛金倒入两提子后,又去舀了一点点添加到瓶子里,算是份外补充。来吊黄酒的人看到丛金多给了一点,立刻面露微笑,连忙摸烟,忽然想到丛金不抽烟,便说声谢谢,走了。
当年的村小店,在我印象中比现在的大润发、世纪联华还要高大上,我对管店的丛金羡慕得梦想与他攀个亲戚。我特别喜欢看丛金用皮管吸酒的情景,每次吸的时候我就猜想,他可能又要喝上一口黄酒了吧。
有一天,我爸受生产队长派遣,与另一村民摇船去沈荡装酒糟。听说是去做黄酒和酱油的地方,我也跟着去了。走过老街,进入酒厂,那些屋子里汽雾腾腾,到处飘满酒的味道。我爸抓起一块压得半干的灰不溜秋的东西,闻着,说香啊。原来这个就是酒糟。我爸说,这是做完黄酒剩下的东西,都是大米变的,装回去给生产队牧场的猪吃。那天我第一次听说,黄酒是用大米做的。
这是我对沈荡黄酒和沈荡酱油最初的印象。喝沈荡黄酒、用沈荡酱油,是我的父辈、父辈的父辈们一代代传承下来,在野鸡浜这个小村庄里形成了习俗,然后又自然而然地进入我的生活,沉入我的脑海。品尝了近半个世纪酒香酱醇的我,却一直不知道沈荡黄酒和沈荡酱油有什么来历。直到有一天,我走进古镇,探访酒香,才知悉这酒里潜伏着不凡故事,酱油里藏满了古朴文化。
翻开一段历史
雨后的古镇,空气格外清新。街上已经没有了儿时的青石板,水泥路虽然平整,但踩上去单调乏味,没一点情趣。在一堆废墟旁找到了几块破碎的青石板,它们被散乱地丢在一边,无人理睬。我一脚踩上去,发出“吱呀”声响,似在诉说。具有两千多年历史的古镇,已经老得像一口松动的牙齿,有的已经掉落,有的摇摇欲坠。
留存在儿时美好记忆里的沈荡黄酒和沈荡酱油,你可安好?
史料说,129年前,也就是公元1887年,由硖石伊桥油车老板孙职卿和杭州盐商周某合资,在沈荡镇中市街开设了一家名为“三泰”的酒酱店,后来又在西市街办起了“丰泰”酱园,在东市街开设“泰兴”酱园。“泰兴”为总园主要生产酱油、豆板酱等产品,附设黄酒工场。至民国三年,也就是公元1914年,“泰兴”总园由海宁县旧仓藉沈乃儒出任经理,生产规模有所扩大。在其后的二十多年中,“泰兴”老板多次变换,企业兴盛一时,直到日寇发动侵华战争,国家遭受厄运,“泰兴”也难免其难陷入困境。解放后,国家对“泰兴”改制,先后改名为沈荡酿造厂、海盐酒厂、海盐国泰食品有限责任公司,2013年更名为海盐沈荡酿造有限公司。
距今129年,该是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那一辈份啊!数一数,差点吓倒我,对沈荡黄酒和沈荡酱油肃然起敬。
漫步沈荡中市老街,我试图寻找当年孙职卿老先生创立的那份产业的遗存痕迹。现代化的楼房霸气地将古老的房子挤到了身后,老街原有的安静被汽车摩托车的嘈杂和满街的叫卖取代。那些躲在楼后的断墙残垣告诉我,斯人已去,“泰兴”酱园早已不在;那些爬满老墙的青藤绿草向我诉说,这里曾经的酒香弥漫、酱香连绵。我踏访西市街,寻访“泰兴”酱园的踪影。一条小弄堂口的小小居室里,住了一对老夫妻,老头一个人乐悠悠地喝酒,老妇将一块鱼放入锅里“吱啦”地响。汽雾处,我朦胧看见,老妇手里的酱油瓶上写了“沈荡酿造”几个字,老头喝的酒瓶子上也有“沈荡酿造”标记。哦,沈荡黄酒、沈荡酱油!我与老头搭讪,老头咪一口酒,抄起一粒花生米放嘴里,嚼着,两片嘴唇夸张地来回挪移。老头告诉我,他喝了几十年沈荡黄酒,一天两顿,一瓶喝一天,到现在被他喝掉的沈荡黄酒,不知道可以装多少大船。我问:“中市街上以前有个三泰酒酱店,还能看到吗?”老头摆手说:“那是老底子的事了,早了早了,现在都到酿造厂里做酒了。”老头晃一下酒杯说:“喏,我喝的黄酒,就是他们那边做的。”
我知道,老头说的酿造厂,就是现在的海盐沈荡酿造有限公司。
揭开一个秘密
4年前的春天,我有缘结识海盐沈荡酿造有限公司。我与同行者先行观赏了沈荡大桥。拾级而上,从石阶缝隙里生长出来的小草,形成翠绿的簇簇团团,呈现吹不倒、踩不亡的蓬勃生机。这座距今290年的的古老石桥,虽历经磨难,仍挺拔直立,体现了坚韧与坚守的精神,与沈荡酿造的企业精神一脉相承。
我认识了沈荡酿造的现任当家人汪曙青先生。这位精明的企业家,也是一位朴实的汉子,自从从师傅手里接过沈荡酿造这副担子后,他就下定了坚守古法纯手工酿造的决心,一路克服困难与阻力,力推力行,使古老的沈荡酿造打响品牌,焕发新生活力。
酿造车间里,整齐地摆放了一排排超大的酒缸,工人师傅将洁白的米饭倒入缸里,撒上酒药,做成了一个酒窝的形状。熟悉酿造技术的庞经理介绍,这道酿酒工艺的名称叫“落缸拾窝”。庞经理介绍,经过48小时后,放入麦曲,促进发酵,增加风味。接下来是“喂饭”,分两次加入米饭,使酵母获得新营养,起到扩大培养作用。然后是“灌醅”,将前酵结束的酒醅灌入坛中,坛口放上荷叶,放置一个月以上。
我看到,偌大的场地上,摆满了酒甏,它们整齐地列队,像欢迎的仪仗队,也像整装待发的战士。庞经理说,这些酒甏里灌满了灌醅,将在一个多月后进行压榨,使酒和糟分离。再经过澄清后杀菌,放入已清洗好的酒坛中,坛口放上荷叶,封上泥土,放入地下酒库贮存。
哇,好大的地下酒库!那么多的酒甏,一层层叠起来,整齐排列,深不见底。要不是为我们的到来开了灯,这里整日沉没在黑暗里,唯一窗口射进的几束光线,将偌大的酒库映出影影绰绰的酒甏。酒甏放置年份久了,织了蛛网,起了包浆。那些酒包浆在脱落,告诉我,它的年岁大了。庞经理说,这里存放了25万甏酒,窖藏最久的已达20年。
“这是全球最大的地下酒库!”庞经理说。全球最大?我惊愕:“忽悠吧?”庞经理笑了:“没有。你看啊,全世界只有中国产黄酒,黄酒的故乡在浙江,浙江所有的黄酒生产厂,除沈荡酿造有地下窖藏,其余都是地面库场。你说……”“噢,那是,那是。”庞经理指着密密麻麻的酒甏说:“待放置一定年份后,严格按照黄酒贮存时间,经调配过滤杀菌后,分类灌装,足陈标记。”
沈荡酱油的生产特点是原豆晒露。精选颗粒大豆为原料,日晒夜露,自然发酵,拒绝现代化工艺发酵。首先,将浸泡后冲洗干净的黄豆倒入蒸球内,蒸煮后摊凉至40℃左右,拌入干面粉和种曲。将拌好的黄豆落入曲箱,厚度均匀,疏松一致,进行通风制曲,按时翻曲,温度保持在30至35度之间。将成熟曲块落入缸中,加入18-20度的盐水,然后采用晒露自然发酵,将酱上下翻动,整个发酵过程要翻10次左右。将发酵成熟的酱醅送入压滤机榨滤,使酱油与糟分离。最后进行调制、过滤、灭菌、灌装、等多道工序,具有独特原生态风味的沈荡酱油便生产成功了。
我看到了摆放在场地上进行日晒的酱缸,工人师傅正在翻酱,从那里传来的阵阵酱香,让我想起了吃酱油拌饭的味道。
我疑惑,采用这种古法酿制工艺,产量上不去,市场供不应求,企业效益受限,怎么办?没有亲眼目睹酿造现场的消费者,可能对古法酿造的真实性有疑虑,怎么办?
汪总呵呵笑着说:“那没办法,你信与不信,我就是这样做的。”
汪总说:“食品这个东西是要吃到肚子里的,不能作假,做人要有良心,要用良心做酒。既然老祖宗将这份宝贵遗产传到了我手里,我就要坚守住,坚持古法酿造、足酿足陈。我们不求做大,只求做长,要让百姓喝到放心酒,吃到放心酱油。”
汪总一席话,直戳我心窝。“做人要有良心,要用良心做酒!”我在想,从“泰兴”酱园到沈荡酿造,129年的风风雨雨,沉浮坎坷,不变的是那份坚守和执着。“泰兴”酱园的创始人孙职卿先生若在天有知,不知生何感慨?何等欣慰?
“真的做酒,做真的酒”,这是一位消费者送给沈荡酿造的最高褒奖,汪总看重这份奖励,将它裱好,挂在墙上,作为座佑铭。我觉得还要加一句:做好人,才会酿好酒!
醉美沈荡
微醺。
我的醉意,是被沈荡酿造的那份良心、那种执着感染的。有些晕,长达129年的沈荡酿造文化太深厚、太沉重,一下子装不下我那浅薄的脑子。我是醉了......
我要出去走走,清醒一下头脑。
古镇上的人们以特有的微笑迎候我这个游手好闲的行者,又以善意的眼神目送我走远。这种微笑,是善良的沈荡人最典型的标记,它们就像优质水源千亩荡一样,清澈洁净;像“沈荡酿造”品牌一样,让人踏实、放心。
我的家乡野鸡浜这些年发生了让我惊喜的巨变,但祖先传承下来的烧菜用沈荡酱油、喝酒喝沈荡黄酒的习俗不改。沈荡酿造经过这几年的传承与发掘,已经走出海盐,走向四面八方的家庭餐桌、宾馆筵席,成为百姓的钟爱和豪华喜宴的首选。沈荡酿造的所在地沈荡镇,因其历史悠久、文化深厚、经济富饶、环境优美、生活优雅,成为优美乡村的典范。
哦,酱香在古镇,醉美是沈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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