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宣言

杨海林

    有朋友问我：最近，你还在写小小说？

    我说我还在写小小说。

    他问：你写了这么多年小小说，还对它有兴趣？

    我说是的，我对小小说很着迷。

    称这个人为朋友，也许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也许人家并没有拿我当朋友——这个人不屑地一笑，说那种玩意，我一晚上能写三个。

    我说那你为什么不写？

    这个人后来写出一个中篇，他自己很得意，央我找个杂志替他发表——他以为我的小小说发得多，我的背后，肯定有这样的关系。

    我说也许我以前像你这样龌龊过，但是我已经好久没有这样龌龊的想法了。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卑微的文体，有的只是卑微的作者。

    如果不是仅因为这个人觉得小小说字数的束缚了他，使他看不起小小说，我怀疑是他看到的只是他那种水平的小小说——很浮浅地表示一下自己的深刻，很深刻地表示一下自己的浮浅，如此而且。

    他一夜能写出的三篇，无非是这类“小小说”。

    他没看到过真正的小小说。

    真正的小小说，是繁复之后的简淡，是一杯浑浊的水沉淀之后的洁净。

    仅仅因为字数少的小说不是小小说，或者说它只是外行人眼里的小小说。

    真正的小小说，它是很讲究的。

    讲究之一，表现在切入的方法或选择的角度：

    它不会去写战争的壮烈，它会选择去描写阵亡者墓地的宁静。

    它不会去写喧嚣中的灯红酒绿，它会写寂寞女人的一声轻叹。

    ……

    它不会像外行的评论家那样去拿自己的弱点和长中短篇的优点抗衡，它清楚自己做不了西医中的大型器械，那么它会老老实实地做中医里的一根银针，找准穴位轻轻一捻，也能同样地除病消疾。

    讲究之二，表现在语言的叙述方法：

    真正的小小说，它的语言叙述和其它小说是不同的，很多初写小小说的人会按照其它小说的写法去结构，然后再按小小说的1500字去增删，这样的小小说绝对不可能是真正的小小说。

    因为它的语言习惯注定不是小小说的。

    小小说的语言应该像中国古人对奇石的赏析标准，讲究一个“透”“漏”“瘦”“皱”。

    透指的是空灵，是实之后的虚。

    漏，指的是留白，小小说因为字数的限制注定它要留下给读者补充的空白。

    瘦指的是整体，它不能丰满，但要精神，字面上面面不到，表意上却又要面面俱到。

    皱指的是文彩，语言的多样性，是风格形成之后的没有风格。

    讲究之三，表现在它的功能上。

    我觉得，小说的济世作用在小小说中要尽可能地淡化，因为这不是小小说的强项。

    不妨把它看得更小，把它看作闲暇时的一种消遣，一枝消解寂寞的烟，一根取暖的火柴。

    看得小，也许就大了。

    把小小说写成一个宏大主题，这样的小小说不是没有出现，但是出现得太少，太少的原因，就是因为它不擅于驾御这样的主题。

    那种“一则故改变一生”的想法多少是会让写长中短篇小说的人嘲笑的，这很正常。有些小小说作家错误的努力被人家笑话也是难免的，就像写个中篇还要找关系发稿他笑话我反被我笑话一样。

    真正的小小说会往小里写，会着力于写一个特立独行的人，通过细节去挖掘他的灵魂深处。

    故事也许会很快被人忘记，但他所着力描写的人因了细节的生动而会从故事中走出，让我们久久不忘。

    我觉得，这样的小小说，才是成功的小小说。

    小小说的讲究可能还有别的方面，但我觉得真正的小小说，至少要具备这三个方面。

    写到这里，可能会有很多人——包括我自己——会觉得我是在故弄玄虚：说到现在，到底什么是小小说？

    小小说什么都不是。

    小小说就是小小说。

    原文：http://blog.sina.com.cn/s/blog_5ebb2ae301012dg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