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乱想瞎编系列

一颗子弹

    鬼子在院墙外叽哩呱啦喊着，皮靴踩着碎瓦片的声音越来越近。

    林枫和葫芦蜷在墙角，血淌了一地。林枫问葫芦还有几颗子弹，葫芦摇摇头。林枫说我只剩下一颗了。

    鬼子又一阵叽哩呱啦，狗日的翻译在喊：里面的人听着，你们被皇军包围了，放下武器投降吧。

    林枫和葫芦想到了死。鬼子太无人道，他们不想死在鬼子手里，可是只剩下一颗子弹，怎么个死法？林枫将驳壳枪递给葫芦，葫芦将枪推还给林枫。林枫说这颗子弹给你，葫芦摇摇头。林枫瞪大眼睛：我命令你，接住！葫芦执行命令，接住了。葫芦说：排长，那我先去了，我在那边等你。

    枪响的同时，院墙外响起了密集的枪声，援军来了，鬼子溃败。

    葫芦朝林枫瞪着眼，酱色的血从胸口枪眼里往外涌。林枫颤抖了一下，将手按住葫芦眼睛，他不敢看葫芦瞪得圆圆的眼睛，手指按住葫芦眼睑轻轻往下滑，葫芦闭上了眼。

    从枪膛里跳出一枚弹壳，躺在葫芦身边，口子处飘着余烟。林枫捡起弹壳，藏入口袋，归队。

    后来林枫升任连长、营长、团长，再后来转业到了地方。林枫给葫芦做了墓，每年清明节，林枫怀揣这枚弹壳，坐在葫芦墓边，陪葫芦说话。葫芦兄弟啊，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命令你啊，这颗子弹应该给我自己，我不该让你先去啊。兄弟啊，我们一起吃苦流血打出了江山，你看看，现在多好啊，要啥有啥了，不用做梦可以天天吃肉了，可是你……唉，我对不住你，我享福了，你却去了，不公平，不公平啊……葫芦兄弟，是我瞎指挥，这颗子弹不该给你啊……

    林枫老泪纵横，手心捏住子弹壳，捏出了汗水。

    后来林枫退居二线，担任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主任。当了“儿童团长”，经常跑学校给孩子作报告，讲得最多的是关于一颗子弹的故事，讲到动情时总是泪流满面，然后痛心地呐呐：葫芦兄弟，不公平啊，我不应该瞎指挥，不该命令你，这颗子弹该留给我自己啊……

    孩子们没听懂林爷爷呐呐自语的意思，但喜欢听林爷爷讲一颗子弹的故事，听多了也会讲一颗子弹的故事了，于是一颗子弹的故事传遍了山村。有位姓高的老爷爷，没钱治病，躺在家里床上听孙子讲一颗子弹的故事，听了一遍又一遍，每次听得老泪纵横，气喘吁吁，有几次还喘得昏厥过去，醒来后就哭喊：你没有瞎指挥，没有啊…… 声嘶力竭。

    林枫听说了，前去拜访。

    翻过一座小山，走进一个小村庄，一幢破旧的平房，一间灰暗的屋子，一只小床上蜷缩着一位老人。老人掀开被子，扯开衣襟，露出骨瘦如柴的身子。老人手颤抖着摸住胸口，消瘦的手掌盖住一个疤痕。林枫躬下身子，轻轻拨开老人手掌，盯着疤痕。

    是枪眼啊！老人家，你是？

    老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排长，我是葫芦啊！

    葫芦兄弟，你还活着啊？

    我子弹打偏了位置，活下来了，被乡亲救下，后来找不到你，回家种地了。

    林枫惊呆了，抱住战友，久久不放。

    葫芦兄弟啊，是我不好，瞎指挥，这颗子弹应该给我自己啊。

    不，排长，你没瞎指挥，是我不好，没有执行好排长的命令。

    老人气喘加剧，胸膛起伏，奄奄一息。

    林枫摸出弹壳递给老人。老人双手抱住弹壳，按在枪眼上，颤抖不止。

    看着死而复生的葫芦兄弟，看着生活悲惨的生死战友，林枫浑身颤抖，泪如雨下。

    林枫大喊：鬼子来了！葫芦，我命令你，向前冲，向前冲……你要挺住啊！

    老人气息微弱。排长……我、我，不能执行命令了……

    一枚弹壳掉落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