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端午故事

    嘉兴人对端午有着割舍不了的情缘，因此深藏于嘉兴人脑海里的端午故事层出不穷。我的端午经历虽然有限，但有几件事也印象深刻，在每年端午节来临，人们津津乐道端午节俗时，我便会想起端午的故事，或久远的，或近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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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饭

    听母亲说，那年我才7岁。随母亲去外婆家作客，那天恰巧是五月初五，端午节。中饭的餐桌上，放着一盆黄鳝汤，一碗腌黄瓜，几只咸鸭蛋，还有半碗黄颜色的酒，酒味很浓，有点象我喝过的一种药水。
    外婆对母亲说，阿妹吃啊，叫囡囡吃啊。舅舅笑咪咪看着我，端起酒碗喝了一口，我看见舅舅喝的酒是白开水一样的烧酒，而不是桌子中央那碗黄颜色的酒。舅舅将一节黄鳝塞进自己嘴里，然后夹起一节放到我碗里。外婆说，喔唷你看看，娘舅勿象娘舅，先顾自家吃。母亲听着笑了，外婆也笑了，舅妈笑着又给我夹了几节黄鳝。
    舅舅家的黄鳝特别好吃，黄鳝肉很嫩滑，用舌头轻轻一卷，肉与骨头就脱开了。还有烧在黄鳝汤里的新鲜蒜头，既酥又鲜，我连着吃了好几个。外婆看着我喜欢的馋样，笑着说慢慢吃，这都是你舅舅去田里抓来的，甏里还有好多呢，等会你们带点回去。
    外婆身材高大，但心很细，一直叫我母亲为阿妹，叫我囡囡，叫得热乎乎的。每次去外婆家做客，外婆总要想着法让母亲带点吃的回去。平时带的东西我大多不感兴趣，可今天外婆家的黄鳝我喜欢吃。担心外婆说后忘了，我就不停地转头看那只放黄鳝的甏，舅妈看出了我心思，对我说放心吃饭吧，等会保准让你带去。
    外婆端起那碗黄颜色的酒说：来来来，大家都吃一点，今天是端午节，赶赶蛇虫八脚。舅舅接过碗喝了一口，是很小一口，比他喝烧酒那口还小。舅妈也喝了一小口，喝得眉头也皱了，吞下后赶紧补喝了口黄鳝汤。母亲接过碗，将嘴唇贴上去，我还没听见喝的声音呢，就咳嗽了。母亲说这味道难闻，外婆呵呵笑着说，照老规矩办事不会错的，都喝一点吧，保准你们身体夹夹壮壮。
    酒碗传到外婆手里了。外婆将酒碗端到了我鼻子下，让我先喝。一股药水加酒精的味道掺和在一起，扑到我脸上，钻进我鼻孔里，我的鼻子好象一下子堵塞了。外婆说，囡囡来，忍着了，喝一点。我不要喝，将头转向一边。外婆又说，你喝了，蛇虫八脚就不会叮咬你了，肚子里的蛔虫也死掉了。我最怕蛇了，真希望蛇都死光了，可是眼前这酒我喝不下。外婆用筷子蘸了一点酒，突然塞到我嘴唇上，我没防备，舌头不小心舔到了酒，辣，还有不知是啥味，难吃，可是我已经吃到了嘴里了。
    我哭了，恨狡滑的外婆。可是，全家人都笑了。
    走在回家路上时，我悄悄问母亲：那是啥酒啊，那么难吃？母亲说那叫雄黄酒，是外婆到隔壁刘公公家要来的。我问：为啥要喝这个酒啊？母亲说：今天是端午节啊。我问：为啥端午节就要喝那酒啊？母亲说：那酒可以赶跑蛇虫八脚，还可以喝死你肚子里的虫啊。我又问：为什么那酒能赶跑蛇，舅舅喝的烧酒赶不跑呢？母亲说：哪里来那么多问题啊，那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你照喝就是了。
    呵呵，母亲也有答不上来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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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粽子

    端午节前后几天，大家都在吃粽子。那天我进小区时，看见两个孩子手里都拿着粽子，边吃边比谁的粽子好吃，小一点的孩子吃的是大肉粽，大一点的孩子吃的是豆沙粽。小孩说肉粽子比豆沙粽子好吃，大孩子说豆沙粽子好吃，肉粽子里有瘦肉精要吃死人的，是她妈说的。小孩说吃不死的，不信你咬一口。大孩说偏不咬，谁要吃你的肉粽子。我看见大孩在说这话时，眼睛贼溜溜地盯着小孩的肉粽子，喉咙有了吐口水的蠕动。
    真是有趣的场景。这两个小孩，怎么象我小时候。
    我小的时候，也与同伴比粽子。记得那年端午节，家里裹了好多粽子，是母亲提前一天开夜工裹的。第二天一早，我剥了粽子就飞快跑向村口，那里已经有许多位同伴了，他们也在吃粽子。先有同伴说看看谁的粽子大，我们看了一圈，我的粽子最大。同伴们都用羡慕的眼光盯住我的粽子，那个粽子最小的同伴伤心地回家，去换大粽子了。我很得意，大口咬着粽子，母亲裹的粽子很糯很滑还有点甜，没嚼几下就掉进我肚子里了。
    再咬一口时，忽然有同伴高喊，说我的粽子里没放好东西，是白水粽子，而他吃的是赤豆粽子，比我的粽子高级。他将手里的赤豆粽子高高举起，得意地让我们看，我看见确实有棕色的赤豆，星星点点地镶嵌在粽子上，象夜间的星星闪着光亮。我连着咬了三口，粽子咬掉了大半，还是没露出好东西，我的粽子全是米粒，没别的。我也赶紧跑回家，连续剥了十多个粽子，全是白水的，没一只有赤豆。我很失望，又不甘心，就跑去地里找母亲。母亲正在田里拔野草，手上沾满了烂泥，她挺直了腰问我啥事，我说我家有赤豆粽子吗？母亲说昨晚上裹得时间紧，没放赤豆。我大声责问为什么没放赤豆，母亲说你就将就着吃吧。我说不行，我要赤豆粽子。母亲生气了，大声说不行就拉倒，然后不睬我了。
    我没脸回去见我的同伴们，站在田埂上哭了一场，田里干活的乡亲都在笑话我。
    母亲拔完了一趟，从田埂上折回，走到我身边时轻声说：回去吧，妈下次给你裹肉粽子。我不哭了，飞快跑回村口，向同伴们宣布这一惊人消息。同伴们再次以羡慕的眼光看着我，他们也没吃到过肉粽子，和我一起进入到美好的向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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揩猪油

    妻子老说我的皮肤细腻光滑，长在一个男人身上浪费了。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赞美，但我听到这话时，就会想起母亲在端午节给我揩猪油的事。
    是母亲说给我听的。那年我才周岁，过端午节时，父亲去肉店里买回一小块猪油。“日作午时”时（正午），母亲将我抱到廊檐下的阳光里，脱光了我的衣服，然后拿那块猪油细细地擦，将我全身上下擦遍，连头发梢里也不放过，擦得油光发亮。母亲在擦猪油时，嘴里还念念有词，说的是祈求我健康之类的话。弄完这一切后，没将我身上的猪油擦掉，迅速为我穿上衣服，抱我进了屋。
    母亲告诉我这些时，我已经懂事了。我问母亲，为什么要在“日作午时”时擦猪油，母亲说那个时间天热，蛇虫八脚都躲在洞里。我说猪油是吃的，怎么擦我身上了？母亲说村子里人家都这样做的，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擦在身上可以让皮肤光滑，不生皮肤病，还不让蛇虫八脚咬，保身体强壮。母亲指着我光滑的皮肤说，你看看，效果蛮好。
    我看见了母亲脸上挂着的自豪。
    后来，我的妻子传承了我母亲的风俗，也给周岁的儿子擦猪油。那天也是端午节的“日作午时”时，阳光灿烂，妻子将儿子抱到阳光下，脱掉衣服，然后让我抱住。妻子拿一块新鲜猪油，象母亲当年给我擦一样，认真地给儿子擦着，不放过每个细小的地方。与母亲不同的是，妻子嘴里不再念念有词了，而是边擦边哄着孩子。我说你不说点阿弥陀佛之类的话吗？妻子没说出口，反而笑出了声。儿子也跟着我们笑了，笑过后又哭了，象一只浸了油的小猴子。
    那是20多年前的事了。如今儿子已经长大，不久的将来，他们也将有孩子。他们还会给自己的孩子揩猪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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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黄鳝

    父亲说快到端午节了，乡下人没啥好吃的，但田里黄鳝多得很，端午节弄几条黄鳝吃吃。第二天一早，父亲去镇上买回来10只黄鳝箩，放在我面前说，从今天开始，你每天将黄鳝箩张到田里，第二天起早收起来。
    我照着父亲的话做了。下午四点多时，去地里掘来蚯蚓，做黄鳝箩里的诱饵，五点多时，用一根竹签插进蚯蚓的肚子，放进黄鳝箩里，固定住，再将黄鳝箩放进一只草蔀里。太阳快落下的时候，我背着草蔀走在田埂上，找秧苗与岸边空档稍大的地方，将黄鳝箩放下去，捞一把烂泥压在上面，一般一个田岸放两只黄鳝箩比较适宜。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就去收黄鳝箩了，摇一摇黄鳝箩，里面有声响，我很兴奋，背起草蔀一路小跑回家。
    收获不小。第一天捉到了一斤多一点黄鳝，还有几条泥鳅。第二天，捉到了将近2斤黄鳝，有一条大黄鳝圈在箩里，甩了好一会才倒出来。第三天，我正在倒黄鳝，有一只黄鳝箩很沉，摇一摇，发出扑扑的响声，可能是一条大黄鳝。打开盖子倒了几下，没出来，再甩几下，还是不出来。我眯着眼睛往箩里观察，突然看见一条长长的水赤练蛇塞在里面，那毛毛的蛇皮、火红的蛇肚，吓得我大喊一声，将黄鳝箩丢出老远，抓黄鳝箩的手难受之极，恶心的感觉甩也甩不掉、擦也擦不去。
    从此，我不再张黄鳝箩。这一年的端午节，家里人吃着我捉的三斤多黄鳝，而我看见黄鳝就想起那条赤练蛇，身上有了痒痒的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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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黄瓜

    端午节那天要吃“五黄”：黄鳝、黄瓜、黄鱼、黄泥蛋和雄黄酒。那年我家过端午节，只有黄鳝、黄泥蛋和雄黄酒。母亲将菜碗端到桌上时说，今年黄瓜种得迟了，没长大，不然还可以吃黄瓜。母亲的话让我突然想到了邻居财林家的黄瓜地。
    财林家在屋后自留地上种了几棵黄瓜，已经长很大了，三天前我和伙伴去偷吃了，脆脆的黄瓜肉，虽然没甜味，却很爽口汁多。
    中午的时候，财林家的人都回去吃饭了。大人们都很重视端午，活再忙也要一家人聚在一起过端午节。财林家的黄瓜地上挂着3根已经长大的黄瓜，在风里晃荡着。趁着地里没人，我迅速摘下，飞快跑回家，既紧张又兴奋。
    我将黄瓜递给母亲。母亲愣了一下，问我谁家给的，我吱唔着讲不清楚。母亲感觉到了问题，立刻瞪大眼睛逼问我哪来的，我只好如实相告。没想到母亲没骂我，只是一脸的不高兴，催我快吃饭。这个端午的中饭我吃得心里不踏实，因为母亲没将那3根偷来的黄瓜端上桌，黄瓜放在一边呆呆地看着我。
    饭后，母亲拿着黄瓜去了财林家，临出门时，母亲又瞪了我一眼说：小时候偷只钉，长大了要偷块金……
    母亲的话在我心头重重地撞击了一下。我记住了那年端午节母亲说的话。

    【图片借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