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东西

    那天逛马路，妻子突然弯腰捡东西，是一枚一元硬币，在阳光下闪着光亮。我说，要是捡到500万，那我们就发啦。妻子将硬币藏进口袋后，给我一个白眼。我知道这个白眼的意思，我是捡不到500万的，连500块也捡不到，纯粹空想说白话。
    捡到500万，是我最近挂在嘴上的一句玩笑话。看着房价疯涨，有人却搬进别墅了，我就说要是捡到500万…… 看见美女开着靓车从身边飞过，车窗里飘出一缕秀发使劲挑逗我，我就想要是捡到500万…… 曾与朋友讨论过这样一个问题：假如真捡到了500万，私藏还是上交？朋友不假思索着说傻冒才上交呢，回头又说拿了也烫手。我说这事是难办，交出去吧不舍得，口水淌了好久，终于到了嘴边，岂有不吃？可是吃了又怕咽住。这么大数额，藏家里不方便，存银行担心发现，突击购物怕引起怀疑，最后还怕被警方查到了，真是一大摊问题，是只“烫手山芋”。
    从小到大，我还是捡到过一些东西的。
    最早的时候，可能在我还没上学时吧，我捡到了一个桃子，是走在前面一位大妈掉的。大妈手臂上挽个头巾包裹走着，我跟在后面，突然看见有个鲜红的桃子从包裹里掉下来，滚到我脚边。我立即捡起，折返身躲到路边大吃起来，几口就没了，不过瘾，比没吃到时更馋了，后悔捡了这个桃子。
    后来上了学，经常捡到同学的铅笔、橡皮，老师要求拾金不昧，我虽然对喜欢的东西很舍不得上交，但最后还是上交了。学校开展学雷锋活动，老师说拾金不昧是雷锋叔叔的优良品德之一，要求我们比一比，看谁做拾金不昧好事多。后来连续一段时间，班里有几个同学运气特别好，经常捡到东西上交，在班长的记录本上圈了一长溜小星星了。我不仅没捡到东西，反而莫名其妙地丢失了半支铅笔和一块橡皮。
    有一日我走进教室，看见有一个同学正在另一个同学书包里翻东西，然后跑向班长那里。原来，他们的小星星就是这样圈出来的呀。我也想增加小星星，于是我也尝试将手伸向同学的书包。有一日体育课，同学们都在操场上活动，我飞快跑回教室，冲到同学座位上，将手伸过去…… 我突然无力再伸过去，因为我的心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回头看走廊，有同学跑过没发现我，我却吓了一大跳，赶紧坐到自己座位上假装脱衣服，喘口气定一下神，又跑回操场。我的小星星终于没有增加。
    从此，我好象背运了，走路往地上瞧得再仔细，也只看到自己的一双脚，大概被眼尖的同学捡完了。有一次与张同学一起上学，他走在后面居然比我早发现一副手套，被他抢到手了。我用一本花书（连环画）换他一次拾金不昧，他嫌书薄只分给我一只，我换了一本厚的花书，才将全部“版权”弄到手，我在班长的记录簿上终于多了一颗小星星。
    读初中的时候，我走着去上学。那天走在机耕路上，看见路下面一个水潭里半浮着一只有点破了的皮夹（钱包），很饱满的样子。我站住了细看，想下去捡，没挪步子心就加速跳了。看见后面走来一个人在张望，我慌张地离开，走了老远还在想那个皮夹。皮夹里会有钱吗？是破了有意丢了还是不小心掉落的？如果是丢掉的，那里面肯定没钱，如果是掉的，里面应该有钱。我终于没有勇气回去，因此后悔了好几天。因为我的优柔寡断，因为我的迟疑、要面子，或许我错失了一次“拾金”的机会。
    渐渐长大了，听路边跑过的小孩子在唱 “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交给人民警察叔叔……”我已经不太清楚，要是我捡到了比一分钱多得多的钱，是否会交给警察叔叔？
    在乡里工作的时候，有一次我的皮夹破了，突发奇想玩了一个恶作剧。将半张报纸折叠成一钞票大小，塞进皮夹里，伪装成有钱的样子，然后丢到窗外马路上。我们几个人躲在窗内吃吃地笑，等着看外面好戏。有个男子骑自行车过来了，看见了皮夹，突然下车，往四周打量一下，有些紧张的样子，然后迅速弯腰捡起，没细看便藏进口袋，飞快地往北去了。
    我们一帮人哈哈大笑。笑完后我感觉到有异味涌上来，为刚才的作弄人内疚。那位男子在一刹那间表现出他的本性，是在没旁人的情况下呈现的最真实的一面。我问与我一起笑着的几位：假如刚才是你，会作何反应？必须说真话。结果他们都很乖，只淡淡一笑，没回答我，将话题岔开了。
    私欲，是人的本性。凭心而论，我内心深处也有很强的私欲。我们平常都将私欲的一面设法掩盖了，让它成了隐私。更有厉害的，不仅掩盖，还在显眼处竖立牌坊，昭示世人“我没私欲”，正所谓“既当婊子，又立牌坊”。其实掩盖并没大问题，说明知是非，因为有正确的价值评判观，才会知其羞，才会设法掩盖。
    一年前的秋天，我骑着自行车上班。路过长潭路妇保院门前时，看见前面地上躺着一张5元纸币。早已没有了当年看见水潭里皮夹时的紧张了，我想着是否下车捡，想捡又不好意思捡，犹豫着，就将车子骑过头了。我终于没捡那张5元纸币，但我心里是想捡的。我问自己：如果是500元、5000元甚至更多，会捡吗？捡到后会交给“警察叔叔”吗？我对第一个问题回答得很肯定也很干脆，对第二个问题憋了好久，吞吞吐吐。
    原来，我的胸腔里还荡漾着私欲的波纹，我的脑子里还在晾晒活受罪的“面子”。
    活这么大了，我的世界观改造仍然没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