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拍

(小小说)

    省委林书记下午三点将参加H市的学习新理论动员大会。

    早上一上班，市委办王主任就带着一帮人进驻会场了。H市是县级市，由省委书记亲自做联系点，这在H市历史上从未有过，所以市委领导高度重视，指示市委办要提前做好会务准备，必须万无一失。下午一上班，王主任又亲自去了会场复查，看看会标有没有错字，灯光是否柔和，音响效果是否美妙，主席台桌子上铺的白色台布是否有污点。万事俱备，王主任松了一口气，正欲转身离去时，突然想起忘了一件事，脑门上立马沁出了汗珠。

    据说林书记喜欢听音乐，特别喜欢听轻松悠扬的轻音乐，居然将这样重要的事给忘了。王主任翻阅了碟片柜，都是那英、韩红、刘欢等歌星的演唱专辑，只有一碟《梁祝》标明是轻音乐，但可能不符合林书记口味。

    立即派人买回来一大堆轻音乐碟片，王主任亲自筛选。《昨日重现》，不妥，听说林书记小时候是农家苦孩子，昨日重现一定会勾起他痛苦的回忆。《美酒加咖啡》，更不妥，这不是在宣扬奢侈的生活吗？《梦中的婚礼》太不严肃了，领导干部难免有个相好的，万一被林书记误解，后果就严重了。《欢乐颂》太俗了，《和兰花在一起》感觉有点暧昧的意思。《人鬼情未了》，有迷信色彩，《处女座》也不妥…… 王主任挑花眼了，还没找到合适的。其实王主任并不懂音乐，更不知道轻音乐是什么意思，他很后悔事先没去网上查查什么是轻音乐，现在时间紧迫，只能按照标题文字表达的意思选择了。

    王主任发现一片名为《贝多芬第六交响曲——田园交响曲》碟片，突然眼前一亮。林书记出生于农村，对田园一定怀有深厚感情，估计会喜欢。王主任还知道贝多芬是个大音乐家，是男是女是哪个国家他忘了，播放这样的音乐够档次。

    王主任对于自己的发现有些得意，立刻拨通市委费书记电话，进行口头汇报。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声音，费书记的话有些生硬：你嫌事少吗？这么小的事也需要汇报吗？嗯？！咔嚓，电话挂断了。王主任象浇了一身冷水，凉透。

    下午2点45分，全市科局级以上领导干部已经到齐等待开会，会场内回响着《田园交响曲》，曲调时而婉转时而高扬，起起伏伏，委婉悠扬。2点55分时，市委费书记陪着省委林书记一帮人进入会场，林书记感受到热哄哄的温度，将风衣往后掀，费书记正欲上前接，却被林书记秘书早一步接走了。林书记迈着方步往主席台走，王主任清楚地看见，林书记的步子与音乐的节拍正好合拍，林书记微笑着，似乎在轻轻地点头，节奏也合着音乐的节拍。

    主席台就座，林书记坐正中央。服务小姐上前倒水时，林书记竟然拿起杯子盖，在桌面上轻轻地打节拍，节奏正和音乐合拍。林书记微笑着转头对旁边一位省里同来的领导说：这是贝多芬的第六交响曲，名为《田园交响曲》，里面有五个乐章，是一部乡村田园诗式的作品，格调清新明朗，优美动人啊。旁边那位省领导频频点头说是是是，费书记在一边听见了，马上露出笑脸，也频频点头，王主任也听见了，轻轻舒了一口气。

    动员大会圆满结束，退场时费书记特意走到王主任身边，微笑着拍拍肩：小王，辛苦了！然后陪着林书记他们走了。王主任回味着刚才费书记拍他肩膀时的感觉，暗暗下决心继续努力工作。

    一个月后，H市再次召开全市学习新理论总结大会，省委林书记很重视，将亲自参加。

    市委费书记将王主任叫到办公室，亲自安排会务准备工作。费书记特别提醒王主任，要学会紧跟领导节拍走，这个很重要。他特别要求在会议开始前继续放那个《田园交响曲》，可以将音量开得再响一点，让林书记感受深一些。

    下午2点45分时，全市科局级以上领导干部全部到会，会场里再次回荡《田园交响曲》乐音。林书记今天直接从省里过来，3点零5分时赶到会场。费书记笑脸相迎，林书记与他擦身而过，快步走上主席台，坐下就拿杯子喝水，杯子还空着。服务小姐跑步上前倒水，脚底下绊着了东西，差点摔倒。王主任看情况不妙，立即指示工作人员将音乐声再开响一点，以调节气氛。音量加大，《田园交响曲》第四乐章正好扬起，响彻会场。

    林书记一脸严肃地嘀咕：放什么放，吵死了！

    费书记脸色大变，指向王主任：谁让你们放的？关了关了！

    王主任以最快速度冲到音响间，指示工作人员关掉音乐。

    会场立刻静默，王主任久久没回过神来。

    林书记秘书凑到王主任耳边：刚才路上有3个H市上访群众想拦林书记车，被交警挡了。

    王主任慢慢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