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包烟

    踢脚胡同里的人已经三天没听见张箍桶吆喝了，也没闻到张箍桶的烟味了，于是胡同人就凑到一块议论，猜想他病了。 

    每天这个时候，张箍桶就顺着胡同往西去。胡同小，人挤人脚踢脚的，张箍桶就将肩上的担子直着走，边走边喊：箍桶喽，桶箍伐……张口喊话时喷出的烟味，住在胡同里的人都闻到了，久而久之，也就闻惯了。这几天闻不到张箍桶烟味，胡同人就觉着奇怪。 

    张箍桶13岁那年，跟着他爸学箍桶，半年不到将箍桶技术学到了，一年不到将烟抽上瘾了。人长大了，烟瘾也大起来，最多时一天抽3包。抽的量大，就拣便宜买，一包经济牌香烟8分钱，还是嫌太破费，就每天控制在2包。张箍桶挑着箍桶的工具担一路走一路喊，嘴上叼着烟，闭嘴时吸一口，张口时将烟雾从鼻孔里嘴巴里吐出来，同时吐出一串喊声：箍桶喽，桶箍伐…… 那根香烟象用胶水粘在嘴唇上，只见抖动不见掉落。 

    张箍桶听娘子的话，抽的烟由娘子管着。娘子买来一条香烟锁进抽屉，每天一早拿出2包放床头桌上，然后去做早饭。张箍桶闻见香烟味，就起了床，先点燃一根，抽得烟屁股烧到嘴唇了才吐掉，完了才去方便和洗脸。只要有烟抽，张箍桶就只管做活不想别的，去外面箍桶没了野心思，这样倒让在家干活管孩子的娘子一颗心落了地。 

    张箍桶抽烟上了劲，走路脚步轻，干活劲儿大。箍桶是祖传绝活，用不了多少时辰，张箍桶就将一只桶七上八下地箍下来了，又结实，又好看，所以十里八村的人都愿意找他箍桶。张箍桶抽得多，咳嗽日见厉害，开销也大。娘子好几次要求张箍桶戒了，张箍桶很听话，真戒，可就是控制不了自己，没了精气神了。看着箍桶担子放在柴草间里没人挑了，张箍桶娘子就开始担心全家八九张嘴巴吃饭问题，坚持不了几天，又在床头桌上放香烟了。 

    这回，张箍桶病得不轻，浑身象散了架子，没一点力气，躺着不想起来，也懒得说话，娘子看着落泪。六个孩子齐刷刷站到门口，四男二女，从高到低探进半个头，望住妈。小女儿舔舔嘴唇，肚子饿了。 

    张箍桶娘子走进厨房间淘米，升箩将米桶底刮出了响声，她叹口气，又将米倒回去一些。

    躺到第四天时，张箍桶娘子走进房间问：熬得过去吗？张箍桶不说话，娘子又落泪。

    第五天一早天蒙蒙亮时，张箍桶娘子将2包香烟放到床头桌上，然后就下地了。半个时辰后，踢脚胡同又有人喊：箍桶喽，桶箍伐…… 胡同里的人探出头来问候：张箍桶你病好啦？张箍桶朝他们笑笑，喷过去一根长长烟柱…… 

    几十年后，张箍桶坟头长出了萋萋青草。清明节那天，他的后代们围了一大圈，没买元宝没烧纸钱，只在坟头上堆了好多中华、利群、大红鹰等牌子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