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小事】

如果她是你女儿

    我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包厢里还是那样热闹，一堆酒瓶子在地板上横七竖八，有一个口里吐着白沫。今夜哥们几个来劲头了，围住女服务员，要她将杯中酒干了。 

    服务员是位小姑娘，大概20岁样子，说一口带浓重地方口音的普通话，可能是从四川那边过来的。小姑娘有些面怯，可能干这行的时间不长，可能是生性不够大胆，也可能是酒店老板有规定不能反抗顾客，反正她被一帮大男人围着，有点难以招架。  

    我看见小姑娘端起酒杯往嘴边凑，又放下了，她说我喝不下，声音很软，半杯象白开水一样的酒抓在她手里晃悠着，酒精的味道溢满了整个包厢。 

    小姑娘已经被张先生他们逼着喝下三杯啤酒了，是我看着她喝下第三杯啤酒后才离开包厢去洗手间的。说实话，我是没本事连喝三杯啤酒的，没想到小姑娘竟然喝下去了，她将右手放在胸口来回地揉，她的胃肯定胀得难受。在喝第三杯时我可怜小姑娘，对她说喝不下就别喝了，张先生跳起来指住我鼻子：你怜香惜玉啊？不喝你帮她喝！ 

    张先生是包厢里喊得最响跳得最高的人，特别是女服务员进来后，他的火劲一直没熄下来，一个点子接着一个点子地出，已经闹了有好一会了。与张先生一起起哄的还有另外三位先生，他们好像也乐此不疲。只有我们三位坐着喝酒吃菜，看着他们热闹，最多跟着瞎笑，在小姑娘眼里大概我们三位不起哄的属于好人。 

    张先生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身上还散发着浓烈的雄性激素气息，今夜我们七个大男人凑在一块喝酒，没一点颜色在里面，真是难煞了张先生。忽然有这位小姑娘服务员闯进来，就象一只小兔子撞到了虎口上。张先生来了精神，却难住了小姑娘。

    张先生在小姑娘周围晃来晃去，手舞足蹈，唾沫飞溅，他在行使监督职能，他在等待好戏上演。小姑娘是这场好戏的主角，此刻她冷了场，我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唱下去？按我心里的想法是算了，别逼人家小姑娘了，我相信坐在我旁边的另二位好人也与我同样想法，可是我们都没有吭声，我们属于没有坚定立场的和事佬。

    小姑娘说：大哥，我真的喝不下。 

    林先生拍着大腿说：哈哈，你叫他大叔，叫他大叔还差不多。 

    小姑娘改口：大叔，我求求你…… 

    包厢里一阵狂笑。我再也笑不出来，我旁边的二位好像也没笑。 

    张先生说：你喝了，喝了我放你走，不然叫你老板过来。 

    小姑娘的脸微微红了，酒杯端在手里有些颤抖，她望着杯中白晃晃的酒，然后将头转到我这儿，望住了我，眼神里有哀伤、有乞求…… 

    我的目光与小姑娘的眼神相碰的一刹那，心灵震撼。我突然看见小姑娘的妈妈弯腰背着一大捆柴草，从山脚那边走过来，她们生活艰难却满怀希望，因为她记着女儿正在沿海发达的地方打工挣钱；突然想到我儿子，他与她差不多年龄，却还在读书，用着父母的钱买吃买穿…… 

    我忍不住说：算了，别闹了，我们喝酒吧。 

    张先生意犹未尽：算了？那你帮她喝了！ 

    我从小姑娘手中接过杯子，一口喝干了。

    所有的人盯住了我，瞪大眼睛。张先生跳起来：你小子看不出来啊，还真会怜香惜玉呀，美女面前长酒量了啊！ 

    我对小姑娘说：没事了，你回去吧。 

    小姑娘说：谢谢大叔！走到门口又回头望我一眼，我看见她眼眶里亮晶晶的。 

    我坐回位子，端起酒杯敬各位。我说扫了各位兴了，我自罚一杯。将半杯啤酒一口干了，我又说：各位想想，要是她母亲看见女儿在这里遭难会怎么想？如果她是你女儿，你又如何对待？ 

    我的话可能说重了，也许我的问题引起了思考，包厢里没有声音了，我看见张先生端起酒杯又放下。 

    让我得罪一次吧，我们是应该想一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