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轶事趣闻录5
饼生家的酒风与酒疯
村里人喝年酒就象转陀螺,今天转到这家,明天转到那家,你来我往轮流着喝,到正月十五才缓下来。
如今过年时兴喝包装精美的白、红、黄、啤酒,还有各式各样的花色酒,这些东西商店里琳琅满目,只要肯花钱什么都有。以前不是这样,首先是没钱,就算有钱也买不到这么多品种的酒。所以村里人过年只喝三种酒:烧酒(白酒)、黄酒、米酒。男人一般都喝烧酒,女人喝自家做的米酒。
饼生家里客人多,会喝酒的人也多,再加客人来得齐全,所以年酒喝得比其他人家闹猛。过年前要备好很多年货,这几天,饼生夫妻二人又忙开了。
做米酒
吃过晚饭,饼生娘子吩咐饼生去洗一口缸过来,自己拿淘箩去淘米。离过年只有十来天时间了,他们今晚要做米酒。
做米酒是年前准备年货的一项细活,有一定的技术含量,手艺差的人家做出来的米酒要么淡而酸涩,要么浓烈沧鼻。喝过饼生家米酒的人都说

饼生娘子做出来的米酒最好喝,味道香甜中带有鲜味,喝了一碗想再喝一
碗。其实饼生娘子最绝的活是将米酒做成烧酒的效果,有烧酒的力道,但保留米酒的口感。
饼生娘子将糯米淘洗干净后,就入锅煮了。灶堂里的火旺旺的,火苗窜出灶门,将饼生娘子的脸映得通红。一会儿,白花花热腾腾的糯米饭就煮好了,饼生娘子将糯米饭放在两只箩筐里进行冷却。这时候三个孩子会馋得围着箩筐转,饼生娘子看不过
去,就给他们每人盛上浅浅一碗,放一点糖,让他们解馋。饼生娘子每年在房前屋后种了许多做酒药的药草,做成药丸一样的酒药存放着,待过年做酒时就将酒药拿出来,捣碎成粉末。饼生将缸拿来了,在缸的外围裹了厚厚一层稻草保温,放在不碍手脚的地方。饼生娘子先在缸底均匀撒上一层酒药粉。然后将冷却后的糯米饭放进一层,再撒一层药粉,如此反复。每一层米饭放多少、药粉撒多少,她心里有数,数量把握准了才能做出好酒,这是饼生娘子做米酒的诀窍,全凭着摸索出来的经验,别人学不会,饼生在旁边看了几十年了,但做出来的米酒就是没有娘子做的好喝。最后一道工序是挖一个酒窝,用于观察发酵的进度。只见饼生娘子将手握成拳头,象钻井一样在铺好的糯米饭中央往下钻,拳头转动着沉下去,几秒钟时间,一个深深圆圆、四周光滑的酒窝就做好了,很象并生家园子里的那口老井。
几天后,放酒缸的房子里就弥漫开了米酒的芳香,屋外走过的人闻到了会说,饼生家又在做米酒了。饼生娘子知道他们说这话的意思是在夸她,满心欢喜,就更用心了。她每天掀一次缸盖,闻闻酒香,看看酒窝里
是否有了酒水。又过几天,酒窝里有了酒水,饼生娘子伸出一根手指,蘸上一点含进嘴里,咂咂味道。这时候,三个孩子会眼巴巴地看着娘的手指在嘴唇边动,想像着娘吃到的是啥味道。
又过几天,米酒酿成了,饼生娘子掀开了缸盖。在屋外玩耍的三个孩子闻到了米酒香甜的味道,跑了过来。饼生娘子只给孩子尝一口,不让多吃。因为第一缸米酒是酒娘,她要留着酒娘生更多米酒。将结成了块的酒糟捣碎,加入清水,搅拦均匀,又盖上盖。几天后,第二缸酒又酿成了,饼生夫妻二人用一个筛子沥酒,将乳白色米酒灌入盐水瓶子,将酒糟重新放进缸里,再加入清水,搅拌均匀,做第三缸酒。第一缸是酒娘,第二缸是甜米酒,第三缸做的就是有烧酒力道的米烧酒。
做好了米酒,就快过年了。饼生又准备了几斤烧酒。烧酒是在村小店里零拷的。到村卫生所里讨几个挂完盐水的空瓶子,洗洗清爽,就当了酒瓶子,一瓶正好装一斤,橡胶塞子往瓶口紧紧一塞,酒精就密封在瓶子里了。村小店里有二种烧酒,差的六、七毛钱一斤。好的烧酒是真正用品质优良的粮食酿制的,一斤卖九毛八分钱,酒的品质抵得上现在的茅台酒。饼生家几个喝烧酒的客人嘴巴喝刁了,喝得出烧酒的好差,所以饼生多花些钱拷了“茅台酒”回家,与米酒瓶子一起,整齐地放在床边的桌子上。饼生家又买了点肉、鱼、油豆腐等年货。
做完了这一切,就等着过年喝年酒了。
喝年酒
饼生自己不会喝酒,一喝脸就红,还头疼,所以陪客人时跟着女人喝米酒。饼生会劝酒,经常把客人劝得喝醉了。长辈们说饼生象他父亲,很客气,情愿自己不喝,省下来给客人喝。
饼生家每年客人来得齐全,喝年酒持续的日子也就长。这样的酒风从他父辈手里就传下来了。饼生还依稀记得在他父辈时喝年酒喝出了一件有趣的事。
那年饼生还小,家里来了二位一胖一瘦的客人。中午喝酒,饼生父亲耐心陪着。二位客人酒量特别好,饼生父亲也特别客气,不停地倒酒,客人还是没醉。饼生父亲又倒酒,客人喝的时间长了,已经不好意思再要了,就推辞说够了够了,把碗里的喝掉就吃饭了。饼生父亲看菜都冷了,就到灶间去热菜。二位客人私语:
胖的问瘦的:“你喝过瘾了吗?”
“不过瘾,还想喝点,你呢?” 瘦的说。
“我也想再喝点。”两人同时看了眼放在旁边小桌子上的烧酒瓶。
胖客人看主人不在,就伸手去拿酒瓶子,不料饼生父亲端着菜突然出现,胖客人的手一抖,酒瓶子滑落,发出一声脆响,碎了一地,弄得很狼狈。此事一直传到了饼生这辈,又向饼生儿子这辈传下去,成了茶余饭后的趣话。
饼生家喝年酒喝出了祖传的风气,喝酒高手辈出,每年有酒事发生。到了饼生这一辈,饼生的娘舅和姑夫成了喝年酒中的高手和主角。
娘舅、姑夫都喜欢喝烧酒,喜欢慢慢地喝,兴致高时能中午喝到晚上。他们还有个共同的酒脾气,不醉时要面子,喝醉后除了酒什么都不要了。
娘舅和姑夫是在饼生家喝年酒时喝熟悉的。那一年,两个人到饼生家喝年酒碰一起了。饼生到房间桌上拿来一瓶烧酒,先给二位满上,自己倒上米酒作陪。饼生劝酒劝菜,娘舅、姑夫不停地端碗喝酒,拿筷夹菜,边
吃边说些家长里短的事。喝完了半碗多酒时,饼生看见娘舅与姑夫在窃窃私语,隐约听见娘舅说:
“味道好象有点淡。”
“嗯,可能瓶盖没盖牢,出气了。”
姑夫说。
饼生忙问怎么回事,二人连忙说没事,还端起碗重重喝了一口,喝出了“吱”的声音,表示酒好喝。饼生过去尝一口试试,连忙吐出:“呸呸,没一点味道,是白开水……”
三个孩子在一边吃吃吃地笑了:“我们昨晚上睡觉时用盐水瓶灌了暖脚水,今早上拿出来放烧酒瓶一起了。”
饼生将三个孩子骂了一通,赶紧换酒。饼生感觉戏弄了二老,很难为情,所以劝酒劝得更客气,娘舅和姑夫喝醉了。
娘舅对姑夫说:“你厉厉害,白开开水当酒...酒喝。”
姑夫头也抬不起来:“烧烧烧酒,就就就是白...开开水做的。”
“喝年酒喝喝喝白开水,头、头一次,哈哈哈......”娘舅醉笑的声音慢慢轻下来,头也扑桌子上了。
从此,娘舅和姑夫就结成了酒肉朋友,两人约好了每年的年初四到饼生家喝年酒,不见不散。
又到了年初四,饼生夫妻二人很早就开始准备酒菜,这天娘舅和姑夫要来。中午广播快响的时候,娘舅先来了。到十一点半时,姑夫才来。娘舅埋怨姑夫不情愿来,姑夫说今天差点来不了,家里来客人了,他是硬走出来的,老朋友说话要算数的。
众人入席,倒酒、喝酒、劝菜、劝酒、说一年收成、叹一年辛劳,天南地北地说闲话,很热闹。娘舅和姑夫碰一起,就有喝不停的酒说不完的话,是一对难舍难分的“酒肉朋友”。
喝到下午四点时,娘舅和姑夫都有点醉了,酒兴还是很浓。饼生娘子看看时间不早了,知道今天又要中饭连晚饭了,就赶紧准备晚上的菜。饼生借口去厨房看看,到外面溜了一圈,伸个懒腰松松筋骨。陪了四个多钟头酒了,晚上还得连着陪,饼生浑身酸疼。娘舅和姑夫都是长辈,他不能马虎。
换上了几盘新做的菜,中饭和晚饭就这样连轴转了。娘舅和姑夫已经喝得很醉了,两人争吵着比谁喝得多,谁也不服谁。姑夫提出晚上换喝饼生娘子做的米烧酒再比,娘舅说好,我怕你吗?饼生连忙换了酒碗倒上米烧酒。这米烧酒口感柔和,好落肚,容易喝多,力道不比烧酒差,喝醉了还不容易醒。娘舅和姑夫一碗一碗比着喝,肚子里烧酒和米烧酒也在发生争吵,比谁厉害。两人醉倒了,趴桌子上打起了呼噜。
娘舅和姑夫醒来时,已经晚上9点多了,外面刮着西北风,天很冷。饼生娘子早已铺好了床,让娘舅姑夫过夜,但二人执意要回去,拖也拖不住。好在二个人是同路,路上可以互相照应着,所以饼生就看着他们摇摇晃晃走了。
娘舅和姑夫走在路上,被冷风一吹,半醉半醒。娘舅的肚子里“咕噜噜”响了一下,忽然想起来晚饭好象还没吃呢。他停住了脚步问姑夫,姑夫想了好久,说好象没吃,又想了好久,终于想起来了:
“对,饼生连饭都没、没、没给我们吃!”
娘舅生气了:“没吃...饭,等于没...吃、吃年酒,不象话!”
两人商量后决定,回去补吃晚饭。
当娘舅和姑夫顶着西北风走回饼生家门口时,整个村子熄了灯,饼生家屋里也黑漆漆了。忙了一整天后的饼生夫妻二人早已累得躺热被窝里睡着了。听得娘舅和姑夫在叫开门,饼生心里暗暗叫苦,知道二位又喝疯了。夫妻二人不敢怠慢,从被窝里钻出来,开了门。

娘舅怒气冲冲地说:
“饼...生你、你小子听、听着,我们还没吃、吃饭哪!”
“对,我们要补、补...吃。”姑夫站在后面附和。
饼生笑脸相迎:“对对对,快进来,补吃,补吃。”
整个村子沉睡着,只有饼生一家在半夜里又亮出了灯光……
附:《乡村轶事趣闻录》系列链接
前言:乡村轶事趣闻录
之一:天气预报
之二:遭遇“强奸案”
之三:姚仁清孵芽
之四:小茶馆爱情
之五:饼生家的酒风与酒疯
之六:愚根法的飞来艳福
之七:有个秘密藏了五十年
之八:吴大郎的风流韵事
之九:张媒婆失业记
之十:奇怪的失窃案
之十一:二个农民的婚外情
后记:我们离乡村多远?
2007.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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