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进一间纸房子。

    被他拽进这个屋子，就在我离开楼梯的一刹那。
    屋子很小，只有一张床，和纸一样柔软。屋子在楼梯的过道，如白纸般虚无。墙壁上只有镜子，全是镜子。我使劲地从镜子里寻找自己，却怎么都看不见。是我消失了吗？还是根本就没有镜子。但我确实走了进来。

     我躺在紫色的床上做着一个关于紫色的梦。

    我看不见他的脸，也看不见他的身体。

    我从床上起来，坐在那张爬满紫色小花的沙发上。地毯上两双海绵般的拖鞋。两块浴巾，两件浴衣整整齐齐地挂着，白得像窗外的雪。那即将被洗涤的洁白袜子扔在筐子里总是那么白，白得让人觉得根本不应该在他脚上。

    他似乎没有脚。他就像从我嘴里喷出来的烟，飘在空气里却总是不散。

    空荡荡的屋子，其实并不空荡。它太小了，甚至容不小我们两个人。我们必须合成一个人才能勉强在这屋子里待着，然后打开窗子看着窗外。

    窗外是那么孤独，白色早已弥漫。

    它已把我的视线打乱，我变得没有目光。我像一具出没在黑夜里的千年古尸。你怎么一点都不害怕？你没有看到我是一个掉了脸的女人吗？你为何不仔细打量一下我的脸？你从来就没有看清楚过。你每次都在我的身体里，你总是爬不出来。

    他静静地坐在我身旁，开了一瓶酒。他在给我介绍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虽然那么小，但还是很丰满。就像女人的乳房一样，当你看到它的时候，你就想去抓它。

    他说：你喜欢紫色。

    深紫色。那么深，深得像一种凝固的血。我看着他的眼睛，从来没有眼神，空无一物。从来就没有过我所需要的内容。直到现在，他给我讲述的每一个细节，还是没有我需要的内容。

    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到？

    没有攀诺，没有番石榴，没有红樱桃，没有鱼子酱，没有酒杯。我坐在紫色的沙发上看着所有的镜子变成了碎片，扎疼了我的手指。

    他问，怎么流那么多血？

    我不疼。我从来就不知道疼。

    他躺在我的身旁，忧郁传染着我。他总是默不作声和左边的柜子一样，虽是屋子里最大的家伙，却总是空的。

    我们面向墙壁。那面镜子里并没有我们，也没有我们的过去。我只听见两个声音在相互打架。我们咬着牙，都想抽出隐藏在对方手里的那把刀子。但我们依然将对方放走。

    他在我身上，他吻着我的血。他满嘴是血倒在我身旁。直到他彻底倒下，他闭上眼睛。他安静地进入了那个纸做的梦。

   在梦里，他看着我离去，我关上房门。用他给我的钥匙锁上了房门，转身走在那即将消失的楼梯。

    我的手指突然又疼了起来。这时，我才看见原来他刚才递给我的只是一把锋利的刀片。

    我拿起它，划向了自己的另一只手。

    今天，我看见纸房子被风摇碎。

                         2006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