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唐故事：诸将相率服李愬，韩愈撰文《淮西碑》

是日，申、光二州，及诸镇兵二万余人，一律请降。李光颜亦驰入洄曲，所有董重质遗下部众，均归李光颜接收。裴度接李愬捷报，先遣副使马总驰入蔡州，然后，建旄杖节，趋至城下。李愬具櫜鞬出迎，拜谒道旁。裴度揽辔欲避，李愬急说道：“蔡人顽悖，不识尊卑上下，已有好几十年，愿公以身作则，使知朝廷尊严，不敢玩视。”裴度乃直受不辞。李愬引裴度入城，交卸蔡事，仍还至文城驻守。诸将始向李愬请教道：“公前败朗山，并未加忧，战胜吴房，仍令退兵。遇大风雪，偏欲进行，孤军深入，毫不畏惧，后来终得成功；事后追思，还是莫明其妙，敢请指教！”李愬微笑道：“朗山失利，贼恃胜而骄，不甚加防了。吴房本容易攻取，但我取吴房，贼众必奔往蔡州并力固守，如何可下？风雪阴霾，贼必不备，孤军深入，人皆死战，我岂欲诸军毕命？但视远不能顾近，虑大不能计细，所以终得成功。若小胜即喜，小败即忧，自己且不能镇定，还想甚么功劳呢？”诸将乃相率敬服。李愬自奉甚俭，待士独丰，知贤不疑，见可即进，卒能荡平淮蔡，称为功首。裴度在蔡州城亦推诚待下，且用蔡卒为亲兵。有人劝裴度不应轻信，裴度冁然道：“元恶既擒，胁从罔治。蔡人莫非王臣，疑他甚么？”蔡人听了，感泣交并。先是吴氏父子苛禁甚严，蔡人不准偶语，夜间又不准燃烛，遇有酒食馈遗，以军法论。裴度一并除去，唯盗贼斗死抵法，蔡人始知有生人乐趣。

    吴元济由官军押解京师，唐宪宗御兴安门受俘，命将吴元济献诸庙社，枭首市曹，妻沈氏没入掖庭，二弟三男，流戍江陵，寻皆骈诛。又封尚方剑二口，赐给监军梁守谦，令悉诛贼将。裴度最恨中官，从前诸镇兵由中官统辖，牵制甚多，经裴度上表奏罢，使诸将专制号令因得平贼。至是，梁守谦复奉诏到蔡，拟依旨骈戮贼将。裴度坚持不可，只诛杀吴元济亲将刘协庶、赵晔、王仁清等十余人，其余悉上书申解，多庆更生。乃奏留副使马总为留后，自己启节还朝。唐宪宗进裴度为金紫光禄大夫，赐爵晋国公，复知政事。李愬为山南东道节度使，赐爵凉国公，加韩弘兼侍中，李光颜、乌重胤等悉行还镇，赏赉有差。李祐以功授神武将军，惟董重质虽已归降，唐宪宗因他为吴元济谋主，决欲加诛。李愬已许董重质不死，竭力疏救，乃贬为春州司户，即命韩愈撰《淮西碑》文，表扬战功。唐宪宗已有侈心。愈承制撰辞略云：

    唐承天命，遂臣万方，孰居近土？袭盗以狂。往在玄宗，崇极而圮，河北悍骄，河南附起，四圣不宥，屡兴师征。有不能克，益戍以兵。夫耕不食，妇织不裳，输之以车，为卒赐粮，外多失朝，旷不岳狩，百隶怠官，事亡其旧。帝时继位，顾瞻咨嗟，惟汝文武，孰恤予家？既斩吴蜀，旋取山东。魏将首义，六州降从。淮蔡不顺，自以为彊，提兵叫欢，欲事故常。始命讨之，遂连奸邻。阴遣刺客，来贼相臣，方战未利，内惊京师。群公上言，莫若惠来，帝为不闻，与神为谋，及相同德，以讫天诛。及敕颜李光颜。胤，乌重胤。愬李愬武韩弘子公武古李道古即曹王皋子，时代柳公绰为鄂岳观察使。通，寿州刺史李文通。咸统于弘，韩弘。各奏汝功。三方分攻，五万其师。大兵北乘，厥数倍之。尝兵时曲，军士蠢蠢。既翦凌云，蔡卒大窘。胜之邵陵，郾城来降。自夏及秋，复屯相望。兵顿不利，告功不时。帝哀征夫，命相往厘。士饱而歌，马腾于槽。试之新城，贼遇败逃。尽抽其有，聚以防我。西师跃入，道无留者。頟頟蔡城，其疆千里，既入而有，莫不顺俟。帝有恩言，相度来宣。诛止其魁，释其下人。蔡之卒夫，投甲呼舞，蔡之妇女，迎门笑语。蔡人告饥，船粟往哺，蔡人告寒，赐以缯布。始时蔡人，禁不往来，今相从戏，里门夜开。始时蔡人，进战退戮，今眠而起，左飡右粥，为之择人。以收余惫，选吏赐牛，教而不税。蔡人有言，始迷不知，今乃大觉，羞前之为。蔡人有言，天子明圣，不顺族诛，顺保性命。汝不吾信，视此蔡方。孰为不顺？往斧其吭。凡叛有数，声势相倚，吾强不支，汝弱奚恃？其告而长，而父而兄，奔走偕来，同我太平！淮蔡为乱，天子伐之，既伐而饥，天子活之。始议伐蔡，卿士莫随，既伐四年，小大并疑。不赦不疑，由天子明，凡此蔡功，惟断乃成。四语扼要。既定淮蔡，四夷毕来，遂开明堂，坐以治之。

碑文大意，是归功君相，少述将功。李愬以功居第一，未免不惬。李愬妻系唐安公主之女，唐安公主系德宗长女。出入禁中，为诉韩愈之文不实。唐宪宗将韩愈之文磨去，更命段文昌另撰。段文昌已入都为翰林学士，隐承上意，归美李愬，李愬乃无言。有功不伐，原是难能。当裴度在淮西时，布衣柏耆入谒韩愈，谓：“吴元济就擒，王承宗定然胆落，愿得丞相书，劝令悔过投诚。”韩愈转达裴度，裴度作书给柏耆，遣谕王承宗。王承宗颇有惧意，乃向田弘正乞怜，请送二子入质，及献德、棣二州。田弘正代为奏请，唐宪宗尚未肯许，继思六道兵马，往讨成德，迄无功效；更因义武节度使浑镐吃一败仗，丧失无算。昭义、横海两军亦多退归，刘总又屯兵不进，眼见得不易讨平，乃从田弘正之言，赦王承宗之罪。王承宗送子王知感、王知信及德、棣二州图印至京师，于是，复王承宗官爵，仍令镇成德军。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