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绍上书言时弊，王猛设计害吴王

　　已而，秦遣黄门郎石越赴燕报聘，慕容评反而盛设供张，夸示富丽。尚书郎高泰，及太傅参军刘靖，相偕语慕容评说：“秦使言动目肆，居心可知，公宜示以兵威，或可折服彼意，今反示以奢侈，恐益使轻视了！”慕容评仍然不从，高泰遂谢病归家。尚书左丞申绍，见燕政日紊，内由可足浑太后专政，外有太傅慕容评等擅权，贪冒无厌引用非才，不由的忧愤交并，因上书言事，极陈时弊。大略说是：
　　臣闻汉宣有言：“与朕共治天下者，其惟良二千石乎！”是以特重此选，必揽英才。今之守宰，率非其人，或武臣出自行伍，或贵戚生长绮绔，既不闻选举之方，复不得黜陟之法，贪惰者无刑戮之惧，清修者无旌赏之劝，百姓困敝，侵昧无已，兵士逋逃，寇盗充斥，纲颓纪紊，莫相纠摄。且吏多政烦，由来常患，今之现户，不过汉之一大郡，而备置百官，加之新立军号，虚假名位，公私驱扰，人不聊生，是非并官省职，何由饬政安民？彼秦吴二虏，僭据一方，尚能任道捐情，肃谐伪郡，况大燕累圣重光，君临四海，而可政治失修，取陵奸寇哉！邻之有善，众之所望，我之不修，众之愿也。秦吴狡猾，地居形胜，非惟守境而已，乃有吞噬之心。中州丰实，户兼二寇，弓马之劲，秦吴莫及，比者赴敌后机，兵不速济何也？皆由赋法靡恒，役之非道，郡县守宰每于差调之际，无不舍置殷强，首先贫弱行留俱窘，资赡无所，人怀嗟怨，遂致奔亡，进阙供国之饶，退离蚕桑之要。兵岂在多，贵于用命，宜严制军务，精择守宰，复习兵教战，使偏伍有常，从戎之外，足营私业。父兄有陟岵之观，子弟怀孔迩之顾，虽赴水火，何所不从？夫节俭省费，先王格言，去华敦实，哲后恒宪，故周公戒成王，以丰财为本，汉文以皂帏变俗，孝景宫人，弗过千余，魏武宠赐，不盈十万，薄葬不坟，俭以率下，所以，割肌肤之惠，全百姓之力也。今后宫之女，四千有余，僮仆厮役，过兼十倍，一日之费，价盈万金，绮縠罗绔，岁增常额，戎器弗营，奢玩是务，帑藏空虚，军士无赖，宰相王侯，迭尚侈丽，风靡之化，积习成俗，卧薪之谕，未足甚焉。宜罢浮华非要之役，峻定婚姻丧葬之条，禁绝奢靡浮烦之事，出倾宫之女，均农商之额，公卿以下，以四海为家，赏必当功，罚必当罪，如此则纲纪肃举，公私两遂。温猛之首，可悬之白旗，秦吴二主，可礼之归命，岂特保境安民而已哉！陛下若不远追汉宗弋绨之风，近崇先帝补衣之美，臣恐颓风弊俗，亦且改变靡途，中兴之歌，无以轸诸弦咏矣！更有请者，索虏什翼犍，疲病昏悖，虽乏贡御，无能为患，而劳兵远戍，有损无益，不若移置并豫，控制两河，重晋阳之戍，增南藩之兵，严战守之备，衒千金之饵，蓄力待时，庶乎一举而灭二寇，如其虔刘送死，俟入境而断之，可使匹马不返，非惟绝二国之窥窬，抑亦戡乱殄寇之要图也。惟陛下览焉！
　　这篇书牍，正是救燕的良策，偏燕主慕容暐，毫不加省，反令他出守常山。且秦使来索前约，请割虎牢西境，燕太傅慕容评反语秦使道：“行人失辞，救患分灾，系邻国常理，奈何来索重赂呢？”看官试想！这秦王苻坚早思西略，只恨无隙可乘，一时不便兴兵，此次燕人负约，正是师出有名，怎肯坐失机会！当下用王猛为辅国将军，使率建威将军梁成，洛州刺史邓羌，率领步兵三万，直压洛阳。洛阳守将乃是燕洛州刺史武威王慕容筑。他闻秦兵入境，当然集众守城，只苦部兵寥寥，挡不住西来雄师，因急遣使至邺城，速请援兵。时值燕主慕容暐建熙十年冬季，燕廷方准备过年，竟把洛阳事搁起。越年元旦，且援例庆贺，喜气盈廷，那知洛阳已是万急，警报日至，才遣乐安王慕容臧，出兵援洛。是年燕亡，故特提叙燕历，以醒眉目。慕容筑苦守孤城，待援不至，已是焦急异常，适有敌书从城外射入，由军吏拾起呈览，因即展阅，内云：
　　我国家已塞成皋之险，杜盟津之路，大驾虎旅百万，自轵关取邺都。金墉穷戍，外无救援，城下之师，将军所监，岂三千敝卒所能支乎？语云：识时务者为俊杰。吴王已导于前，将军何不随踵其后，否则孤城一破，玉石俱焚，愿将军图之。
　　慕容筑阅书后，自思吴王慕容垂尚且降秦，燕必危亡，不如依了敌书，出降秦军，随即复书请降。王猛陈兵城下，待慕容筑开城，慕容筑率众出迎，由王猛欢颜接见，麾兵入城，抚众安民，不劳而定。当命偏将杨猛往探路踪，以便进取。杨猛行至石门，适值燕乐安王慕容臧，引兵前来，急切无从趋避，手下又不过数百骑，如何抵敌？当被燕军困住，活擒了去。慕容臧遂筑新乐，进屯荥阳，王猛得知消息便遣梁成、邓羌，统众往击，大破慕容臧军，俘斩万余人。慕容臧退保石门，梁、邓二将，乘胜进逼，相持经旬。因得王猛军书，召他还洛，于是徐徐引退，邓羌在前，梁成在后。那乐安王慕容臧，不知好歹，还道秦兵引退，乐得追赶。先锋杨璩又是个冒失鬼，策马轻进，刚值梁成返军待著，兜头拦住，两下交战，才经数合，被梁成舒开猿臂，将杨璩一把抓来，掷诸地上，眼见由秦兵绑去。梁成复驱兵转杀斩首至三千余级，吓得慕容臧伏鞍急逃，奔回石门，梁成始收兵还洛。王猛一一记功，留邓羌居守金墉，自与梁成等退入关中。先是王猛出发时，引慕容令为参军，使作向导，且至慕容垂处叙别。慕容垂设宴饯行，王猛且饮且语道：“今当远别，君将何物赠我，使我睹物怀人？”慕容垂莫名其妙，便解佩刀相赠。王猛宴毕即行，慕容令当然随去。及抵洛阳，王猛却召入帐下走卒，叫作金熙，密赠金帛，叫他诈充慕容垂使，即将慕容垂所赠佩刀，使他赍去给慕容令，且嘱使传语，伪为慕容垂词道：“我父子奔入关中，无非为逃死起见。今王猛嫉人如仇，谗毁交至，秦王虽阳示厚善，隐情究不可知，若我父子仍不免一死，何如归死首邱。近闻东朝已渐悔悟，主后相尤，我所以决计东归已经就道，汝迹速行为要！汝若不信，可视佩刀。”慕容令未识王猛之计，且前时赠刀一事，亦未得闻，总道是来使可信，况金熙曾在慕容垂处，充过役使，佩刀又非赝鼎，尚有何疑？当下遣还金熙，悄悄的奔出军营，往投乐安王慕容臧，王猛即表慕容令叛状，慕容垂闻报即走。到了蓝田，被追骑赶着，不得已再回关中。秦王苻坚召慕容垂入见，慕容垂惶恐谢罪。苻坚怛然道：“卿家国失和，委身投朕，贤郎心不忘本，仍然返国，倒也不足深咎，不过燕已将亡，非贤郎所能使存，徒入虎口，有损无益。朕非暴主，也知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卿何必畏罪骇走呢？”慕容垂拜谢而出。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