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评忌贤妒能，慕容垂无奈投秦

　　话说燕将吴王慕容垂自襄邑还邺城，威名益振。太傅慕容评向来忌慕容垂，至此益甚，慕容垂表列将士功赏，统被慕容评抑置，无一照行。慕容垂不免忿怼，入阙面请，与慕容评争论廷前。燕主慕容暐不能裁决，燕臣又惮慕容评威势，不敢助慕容垂，可怜慕容垂舌敝唇焦，终无效果，反与慕容评多结怨恨罢了，就中尚有一段情由，关系慕容垂之事。慕容垂妃段氏，为燕太后可足浑氏所谮，冤死狱中。慕容垂格外悲悼，因娶段妃妹妹为继室。偏可足浑氏胁令出妻，硬把亲妹长安君嫁与慕容垂。慕容垂虽勉强遵命，心中很是不乐，名目上配合长安君，其实是心怀故剑，不及新欢，所以伉俪无情看同陌路。这长安君遭夫白眼，怎能不上诉椒房？因此可足浑太后时常恨慕容垂。再加燕主慕容暐新立一后，就是可足浑太后的侄女，姑侄变成婆媳亲上加亲，联同一气，太后与慕容垂有嫌，皇后自应表同情，宫帏里面交口毁谤，任你燕主慕容暐如何英明，也未免听信谗言，况慕容暐原是个糊涂虫，怎能不为所迷，太后可足浑氏见慕容暐亦嫉慕容垂，遂召太傅慕容评入议，将加慕容垂罪，置诸死刑。独不怕阿妹守寡么？故太宰慕容恪之子慕容楷，及慕容垂舅兰建，得慕容暐秘谋，即往告慕容垂道：“先发制人，后发为人制，今但除太傅慕容评及乐安王慕容臧，余众自无能为了。”慕容垂慨然道：“骨肉相残，自为乱首，我虽死，不忍出此！”二人乃退。越宿，又来告慕容垂道：“内意已决，不如先发。”慕容垂复答道：“如果不可弥缝，我宁可出奔他方，此外不敢与闻！”二人复进说道：“就使出亡，也宜早行，等到祸机一发，欲行亦无及了。”说毕自去。慕容垂踌躇未决，在家闷坐，世子慕容令尚未得知，但见慕容垂有忧色，乃就前禀问道：“我父面带愁容，莫非因主上庸弱，太傅猜疑，功高身危，因劳忧虑么？”慕容垂说道：“汝既能知吾心，可有良策否？”慕容令答道：“主上方委政太傅，一旦祸发，必似迅雷，今欲保族全身，不失大义，莫若逃往龙城，逊辞谢罪，如古时周公居东，静待主悟，再得还邺城，方为大幸；否则内抚燕代，外睦群夷，守险自固，亦不失为中策哩！”慕容垂起语道：“汝言甚是，我计决了！”翌晨，即托词游猎，挈领诸子微服出邺，径向龙城进发。行次邯郸，不意少子慕容麟背地逃还。慕容垂素不爱慕容麟，料知慕容麟必走归邺中，告发隐情，乃亟令世子慕容令断后，自率左右前进。果然，不到半日，西平公慕容疆率骑追来，幸亏追兵不多，由世子慕容令在后截住，倒也不敢进逼。延至日暮，追骑渐退，慕容令走与慕容垂语道：“本欲保守东都为自全计，今事机已泄，谋不及行，现闻秦王方延揽英豪，不如暂时往投，再作计较！”慕容垂不甚愿意，摇头道：“我自有计，何必投秦！”当下散骑晦迹，仍向南山绕道还邺城，暂憩城外显原陵。适有猎人数百骑四面环集，慕容垂进退两难，仓皇失措，可巧猎鹰飞逸，众骑追鹰四散，才得无虞。慕容垂乃杀马祭天，誓告从者。世子慕容令又语慕容垂道：“太傅慕容评忌贤嫉能，不惬众情，邺中人士，莫不瞻望我父，若掩入城中，攻其无备，都人必欣然相应，定能唾手成功。事定以后除害简能，匡辅主上，既能安国，更足保家，这乃今日上计，决不可失，但教给儿数骑，便可措办了。”策固甚佳。慕容垂半晌才道：“似汝谋图，事成原是大福，倘或不成，追悔何及。汝前劝我西入关中，今日事等燃眉，不如依汝前言，就此西奔罢！”遂潜召段夫人，与兄子慕容楷，舅兰建等一同奔秦，只继妃可足浑氏，即长安君。听她居邺城，不与偕行。到了河阳，为津吏所阻，慕容垂拔刀杀毙津吏，挈众渡河，奔入关中。
　　秦王苻坚方思图燕，只惮慕容垂。蓦有关吏入报，慕容垂弃燕来奔，不禁大喜，急率吏郊迎。握手与语道：“天生俊杰必相与共处，共成大功。今卿果前来依我，我当与卿共定天下，告成岱宗，然后还卿本邦，世封幽州，卿去国仍不失为孝，归我亦不失为忠，岂非一举两善么？”慕容垂拜谢道：“远方羁臣，得蒙收录，已为万幸，怎能有他望呢！”苻坚又接见慕容令、慕容楷等，都称为后起英雄，延入都城，优礼相待。关中士民，素慕慕容垂之名，交相倾慕，独王猛入谏道：“慕容垂父子，譬如龙虎，若借彼风云，必不可制，不如早除为是！”苻坚愕然道：“我方欲收揽英雄，肃清四海，奈何反杀降臣？况我已推诚相与，视同心腹，匹夫尚不食言，难道万乘主反好欺人么？”苻坚不肯杀慕容垂，这原是驾驭群雄之道，不得以，后来叛去遽咎当时。苻坚遂令慕容垂为冠军将军，封宾都侯。慕容垂兄子慕容楷为积弩将军，赏赐巨万，待遇甚隆。
　　是时，秦与燕方敦和好，使节往来。燕散骑常侍郝晷及给事黄门郎梁琛相继赴秦。郝晷与王猛有旧，彼此叙谈，免不得将燕廷情事约略告知。独梁琛自尊国体，不肯轻泄一语。梁琛堂兄梁弈仕秦为尚书郎，秦特使他为招待员，延梁琛往寓私舍。无非欲探刺隐情。梁琛说道：“从前诸葛瑾为吴聘蜀，与诸葛亮本为兄弟，亮惟公朝相见，退不私面，我与兄迹等古人，应该效法前贤，怎敢擅留兄室呢？”梁弈乃如言返报，秦主苻坚又命梁弈过问燕事。梁琛答道：“今秦燕分据东西，兄弟并蒙荣宠，食禄忠君，各尽本职。梁琛欲言东国美政，恐非西国所乐闻，此外又非使臣所得妄言，兄来问我做甚！”好一个使臣。梁弈又复报闻。王猛劝苻坚留梁琛，苻坚留梁琛月余，至慕容垂入秦，乃遣梁琛归燕。
　　梁琛兼程回国，一入邺城，便往见太傅慕容评，坐定即说道：“秦人日阅军旅，聚粮陕东，无非意图东略，必不能与我久和，今吴王又去归秦，多一虎伥，太傅宜赶早筹备，勿堕敌谋！”慕容评沉着脸道：“秦岂肯信我叛臣，自败和好么？”梁琛答道：“今二国分据中原，常思吞并，近来桓温入寇，彼发兵来援，并非真心爱我，实借援我为名，探我虚实，我若有衅，彼岂遽忘本志么？”慕容评问秦王为何如人？梁琛说是英明善断。慕容评又问王猛如何？梁琛说是名不虚传，慕容评始终不信，冷笑作罢。梁琛再入告燕主慕容暐，慕容暐亦不以为然，梁琛复退告皇甫真，皇甫真疏请拨兵防边，毋恃和议。慕容暐乃召慕容评入商，慕容评嚣然道：“秦国小力弱，当恃我为援，苻坚名为贤主，亦未必肯纳叛臣，我何必无故自扰，反启寇心！”慕容暐随口称善。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