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鄂赣游之五:祸福说三峡
上图:三峡大坝
下图:船行西陵峡
从襄樊到宜昌主要是为了游三峡。早先说游三峡,一般是指乘船游四百里三峡,看惊涛扑岸,听两岸猿声。如今说游三峡,通常是指参观游览三峡大坝了。以前虽多次错过游三峡的机会,但自大坝建成后,反而不想去了,因为我不想看到“滚滚长江东逝水”被拦腰截断的模样。这一次,
架不住老婆大人想看三峡大坝的强烈要求,反正己经到襄樊了,那就拐个弯到宜昌去参观这一伟大的三峡工程吧!
5月21日一早,江面还笼罩在薄薄的雨雾中,我们就登上了由宜昌港开往三峡大坝的豪华游轮。上船不久,在“呜!呜!”的鸣笛声中,游轮溯江而上。可不大一会儿,船就停了下来,原来已到葛洲坝船闸了。船好不容易驶入了闸口后,闸内的水面就开始缓缓往上升,当水面从进来时的43米上升到63米时,船就沿着缓缓开启的闸门进入了葛洲坝水库,也就是进入三峡中的西陵峡了。这期间,足足用了五十来分钟。放眼葛洲坝水库,水域宽阔,水
面平坦,哪里还有高山峡谷,滚滚长江的模样,是确确实实的“高峡出平湖”。
长江三峡全长193公里,其中西陵峡全长76公里。而我们航行的西陵峡东段38公里的峡谷(即三峡大坝与葛洲坝之间),因为水面才抬高20米,所以成为唯一保持了峡谷原貌的地段。不过,我觉得这只是宣传而已,在宽阔而平坦的江面上,哪里还能看到急流险滩,惊涛拍岸?嘿!不管它了!让我们在朦朦细雨中尽情享受大自然留给我们最后一点旖旎的三峡风光吧!
三峡大坝屹立在宜昌三斗坪的中堡岛,正好处在西陵峡的中间段。它
的伟大意义,主流声音早己向全世界宣布了,故不再赘述。站在坛子岭上(大坝观光点)看大坝,尽管雨雾遮住了远方的视线,大坝看得不甚清楚,但横亘在长江上的巨无霸仍清晰地告诉人们,“不尽长江滚滚来”的大江己被阻断了。船舶过坝要在五级梯式船闸等候5-6小时,甚至更长时间(葛洲坝仅为一级船闸)。这是在向人们昭示:昔日的“黄金水道”,今天成了“肠梗阻”;昔日在整个长江航道上能够自由穿行的旅客,如今只能在大坝前下船,演变成了一队队的“翻坝”大军。
有关三峡大坝的建与不建,从上世纪五十年代开始,就一直争论不
休。即便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大坝正式开工后,争论仍未停止。我不是水利地质专家,无法评论蓄水后的三峡大坝对地质的形态、滑坡的加剧、地震的诱发、鱼类的生存、上下游的生态、泥沙的淤积等等会产生什么巨大的影响?但我更愿意从可见的三峡自然形态上,抒发心中无奈的感概!
不少人认为,三峡大坝蓄水至175米后,三峡崖壁和群峰的高度变化不大,仍然壮观。其实不然,群峰高度虽无太大变化,内涵却变了。三峡,不仅是指两岸的峭壁陡峰,更重要的是指穿峡而出的湍急江水。三峡
的灵魂,是拍岸的惊涛,是流动的江水;峡谷就是江水下切的作品,两者必是珠联璧合,合则美,分则伤。
自从大坝蓄水后,作为一条奔腾而下的江河的三峡已不复存在了。展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个平静的,巨大无比的人工湖。
然而,江河与湖泊却存在着巨大的差别。江河是流动的,湖泊则是静止的;江河是有方向性的,湖泊则无所谓方向;江河是青春的,湖泊则走向衰老。
正是江河的流动性,启迪了人的时间意识。孔子只有站在奔流不息的
江边,才能发出“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的感叹。
正是江河的方向性,让人看到水流一去不复还的态势,催生了人的危机意识和对生命的珍视。
江河是青春型的,它创造、进取、成长,它切割着地表,塑造着千姿百态的地貌;它冲刷着泥沙,创造出长江三角洲和江淮平原。而湖泊却意味着衰老,它任由泥沙沉积,最终被淤为平地。
三峡成为人工湖以后,兀立在湖水中的峡谷给人以错位的感觉,它已经失去了江水的奔放之美。随之而失去的,是对人的精神的启示、提升和
锤炼。
我们再也无缘体会“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李白)的潇洒与豪迈了;也再无法感受“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杜甫)的苍凉与雄浑了。那种“磐石险峻,交加累积,重叠增益”(宋玉)的崎岖惊险,那种“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苏轼)的荡气回肠,竟然真的一去不复返了。我们只能面对平静的湖泊去揣摸“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刘禹锡)的意境了。
曾有无数诗人从三峡走过,留下了无数诗篇。其中,在《唐诗三百首》中,写长江的有五十四首,而直接写三峡的就有十二首,这足以看出
三峡在中国人美感世界中的地位。一道巫山云雨,两岸猿声哀啼就贯穿了整个中国的诗歌文学史。而我们的美感意识,又在吟诵这些美妙的诗篇中不断生成,不断增益,这就是三峡的贡献。然而,这仅仅是美感么?否!三峡还是我们领悟生命意义,思索人生价值,进行文学创作的灵感之源。
三峡发生的江湖之变,对中国人的精神世界的影响将是深远的。如今,也许三峡群峰并没有变矮。但,中国人却失去了一个汲取智慧,启迪灵感,砥砺意志,锤炼审美,感悟人生的精神高地。而增加了一个到处是人造景观并弥漫着娱乐休闲气氛的水上公园。
是幸耶?还是灾耶?是福耶?还是祸耶?且留待历史评说!
船在细雨中溯江而上
葛洲坝船闸
进入船闸内
葛洲坝水库
进入西陵峡
西陵峡己不再惊险了
原来的高栈道变矮了
雾锁西陵峡
老婆坐船很兴奋
那艘家伙比我们的大多了
水墨丹青
大自然留下的最后美景
大坝的五级梯式船闸
雨雾中看大坝模糊身影
高峡出平湖
截流公园中的截流石
(本篇完
下篇:荆州故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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